再次来到那座黑暗的房子,小孩已经适应了环境,能平稳行走。
朱辞镜见他欣喜奔来,挥手打招呼:“你好,小朋友。”
他笑得灿烂,小孩立刻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拐弯要找地方藏。
童遥有些看不下去,踩了他一脚。
“你几岁?”
迎着不赞同的目光,朱辞镜妥协把左手揣进兜里,摸出一颗糖来。
“对不起,我道歉。”他蹲下身,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贴近好人,“出来聊聊?给你糖吃。”
这人估计以为自个儿挺靠谱呢,说话还是吊儿郎当的,跟人贩子没两样。
费了大劲,好不容易把小孩骗出来。朱辞镜看着他剥糖纸,笑着问:“甜吗?”
“啊,啊!”
糖球吃到嘴里,小孩欢欣地点头,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不客气。”
朱辞镜仍笑眯眯的,问道:“你的名字是琼吗?”
小孩顿时把手里的糖纸成一团,紧张地连连摆头。
“哦,不是。”朱辞镜继续问,“那是谁,你的母亲?”
摇头。
“妹妹?”
摇头。
童遥上前来,道:“算了,名字的事以后再说。”
这个小孩看起来不像能说谎的。
在异空间里他太边缘化,没这个“权限”。
“上次说好的,有些事需要你配合。”童遥拿出纸笔推过去,说,“不让你白做,我们找到了你的妹妹。”
听见妹妹,小孩开心起来,握住笔杆连连点头。
童遥问:“你认识爱德华吗?一个棕色短头发的男人。”
小孩倏然垮下脸,面上浮现惊恐之色,双肩颤颤。
“那就是认识。”童遥道,“关于他,把你知道的写下来,随便什么都可以。”
小孩嘶哑着嗓子吭出两声气音,抹了把脸,艰难地开始写字。
等待的功夫,朱辞镜悄声道:“要不要把他妹妹带来。”
就算是原住民,老戳人家痛处总不太好,应该给点补偿。
童遥:“可以试试。”
如果小奥莉安娜能被带到另一个小空间,那代表这里的空间连通度很高,每个小空间里的人物也关系匪浅。
只是不知道两个孩子能在爱德华那里起多大作用。
“啊,啊!“”
小孩双手推着纸,吸引他们的注意。
那张纸上写着:他在找人,妹妹很像,我不像,其他人也不像。
“其他人?”
童遥问:“是其他孩子吗?和你一样?”
小孩点点头。
爱德华在一群孩子中间找什么人,这个小孩的妹妹很像。
朱辞镜有些怀疑,说:“我们见过你妹妹,那个男人不喜欢她。”
小孩神色一黯,抓起笔写道:她还活着吗?
“什么意思,不被喜欢就会死吗?”
小孩重复写道:她还活着吗?
“没有。”童遥说。
小奥莉安娜不算广义上的死亡,她有血有肉却被困在过去的某段时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但我们可以试着带她来。”
朱辞镜也说:“别抱太大希望。”
小孩“啊啊”叫着,努力通过动作表达感激。
顺着上次的路,两人再次滑进那间手术室。
童遥直奔手术床边的机器而去,取了后面的画拎在朱辞镜眼前:“认识吗?”
朱辞镜面上浮现一抹惊异:“奥莉安娜?”
童遥皱眉:“什么?”
“奥莉安娜。我见她那一面,奥莉安娜长这样。”朱辞镜仔仔细细又端详了一番,“没错,是她。”
童遥:“万一是长相相似的母女呢?”
朱辞镜确认道:“不可能。完全是同一张脸,区别只在于年龄,连神态都差不多。”
一样的灰败,一样的难掩疲惫。
看着毫无灵魂可言的画作,童遥随意一靠,开始在脑内复盘得到的信息。
奥莉安娜的整容报告,手术室里女人的画像,由马修先生操刀的手术……
如果马修用整容手术让两人变得宛如双生,那到底谁才是本尊?
或者说,谁才是奥莉安娜?
还有那个孩子和他口中的“其他人”,爱德华在他们中间寻找谁,和奥莉安娜的关系在哪里。
未来得及捋出头绪,肩上被人轻拍一下。
朱辞镜站在身边,拿着童遥在案发现场捡起的那枚徽章,说:“或许我们可以探究一下这个。”
死者身份很明确了,不如从现场痕迹下手。
童遥一眼看穿:“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有人知道。”
手上的火焰打了个圈,朱辞镜笑着勾他肩膀,道:“走吧,回去迎接一下送上门来的馅饼。”
如他所言,房门外的走廊上有一道焦躁不安的人影。
那位黄披风女士。
她来回踱步,隔一会儿便四处张望,见到两人回来便立刻拦在路前。
“我想好了。”黄披风女士放低了姿态说道,“……是我没说实话,我不是原住民。”
朱辞镜像没听见似的:“麻烦让下,挡路了。”
说完也没真的站着等她让,直接拉着童遥侧身从旁边走开。
黄披风女士似是没料到这个反应,气恼地跺脚,破罐子破摔喊道:“你不也不是原住民?要问什么就问!”
这回理她的是童遥:“说在异空间能包过的都是骗子。”
语气真诚正直,搬个讲台来就能拍普法宣传。
黄披风女士无语凝噎,哽了半天才说:“就算不包过也行,我用线索换和你们组队。”
大概是运气不太好。几天里她遭到多次灵异事件袭击,那些鬼东西不分白天黑夜地出现,折磨得她濒临崩溃。
所以她只好放弃假扮原住民混淆视听的计划,对朱辞镜他们抛出橄榄枝。
“我来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到,在房间里接了个电话,对面的人拜托我一定要带走奥莉安娜。”
坐在沙发上,黄披风女士这样说,“说完这个对面就挂了,是个女人,声音很尖,乍一听还以为要求救。”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安心。”
安心以前意外进过几次异空间,都很简单,根据提示完成任务就能离开。
但这次似乎没那么好运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试图像往常一样,简单地理解为任务是找到奥莉安娜然后带走她,却在第一步就碰了壁。
管家听她说要见奥莉安娜小姐,仔细盘问了她的身份,随后遗憾地表示需要等到成人礼当天,小姐会在那天出席宴会。
真等到成人礼当天,她怕是出不去了。
安心多番打听,好不容易从一个女佣嘴里抠出点信息:爱德华先生赠与他认可的人徽章,这在奥莉安娜山庄是公认的通行证。
她没有,但童遥有。
爱德华赠与认可的人……所以捡到的那枚徽章原本持有者是夫人?
凶手杀害夫人,不慎将徽章掉在餐厅,还算合理。
童遥说:“就算我把徽章给你,你也出不去。”
现在暴雪封山,又出了杀人凶手,拿到徽章也不好使。
安心激动道:“暴雪封山是假的!那个管家不是好人,他把我们留在这里一定是别有用心!”
想到早上在洗手台前被鬼手掐着脖子几近晕厥的恐怖,她不受控制地手脚发凉。
后面那句倒不必特意强调,连人都不是,怎么会是好人。
鉴于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两人没有再刺激她。
朱辞镜说:“可以帮你,但不要惦记着靠带走奥莉安娜离开。”
山庄的秘密远不止关系到一个人,那通电话是有效信息,却并非什么正经任务。
安心思索着,也知道凭她一己之力想要带走奥莉安娜是天方夜谭,便点头答应。
童遥说:“房间里的固定电话可以查通话记录。带我们去看看,先弄清楚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进房间时,安心显得很抗拒。
她鼓足了勇气,才刷开门,表情视死如归。
闭眼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
固定电话的通话记录保存完好,照着播过去打开免提,听筒里传来等待铃声。
通了。
接起电话的是一个女人:“您好,尊敬的客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女佣?
安心摇头,示意先前打电话的不是这个声音。
思索片刻,童遥说:“你有东西落在这里了,过来拿。”
对面的声音很犹豫:“我是最近才换来这间房,东西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安心伸出五根手指。
“五天前。”童遥道。
“那应该不是我的。谢谢您热心的客人,我会转告这间房的上一任主人,让她去认领。”
电话挂断了。
安心说:“我可以肯定打电话的不是她。那个女人听起来又疲惫又绝望,像活不久了一样。”
说到这里,她猛地闭上嘴。
担心奥莉安娜拜托人把她带走,疲惫又绝望的女人……
应该是和她最亲近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行动,难道是夫人?
童遥和朱辞镜显然也想到这里,默了默,疑问道:“夫人怎么会用佣人的电话联系你。”
按管家的介绍,佣人们住在左手边的楼里,而夫人应该和爱德华、奥莉安娜一样住在主宅。
“既然她说会转达,那就暂且等等。”朱辞镜说,“在此之前我们先去逛一圈。”
说来,夫人的头颅被装在餐盘里端进餐桌,本身就是一种泄愤和示威。
佣人接触餐具也更方便,不排除是他们中的人下手。
现在正是工作时间。
山庄来了许多客人,佣人比平时忙碌。
在大堂里随便挑了一个,朱辞镜问道:“有谁是和夫人走得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