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航行两日后,终于到达西北一隅的往极山脉,众人下船后,山门处早有对方弟子前来迎接。
领队的长老先行前往主殿拜会月华掌门,于是其他普通弟子们跟随着往极山本门的小童子前往住处安顿。
路途中,一行人远远听见争执之声。
“聆风君事先点了名要住落星小筑,那里环境最是宽敞舒适,怎么给我们带了个这么小家子气的院子,连我师父的?疏都没有空间跑动!”一个女声吵叫着,音色尖利,语气十分不满,而另一人似乎是往极山本门的弟子,犹犹豫豫地回答:
“这位仙子,实在对不住,上个月掌门在山顶练鞭子,一不小心抽碎了一块落石,正好砸在那院子里,到现在还未修缮好,只能委屈仙君先住在这边......”
“就算如此,我们也不住这里,如此简陋狭窄,这就是你们往极山招待客人的礼仪吗?”
“那......我再去问问。”
“快去快去,别耽误了我师父休息,师父和月华掌门百年至交,惹得他不高兴了,当心你们自己的仙途!”
茵兰会比作为六十年一度的盛事,往极山此次也做足了准备,按照各大仙门提前预计的人数和带队长老的喜好安排了相应的住处,尽力满足各方需求,只可惜众口难调,各家仙君长老难免有脾气古怪难通人情的,看来承办此事实在要耗费诸多精力人力,难怪玉真掌门一连推脱了好几次。
路过之时,秦川向着院里瞧了瞧,只见那女修小麦肤色,棱角分明的脸稍显中性,身材高挑,又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劲装,连两只手上都戴了半指的手套,从衣饰玉牌上看,应是坠玉谷的弟子。
坠玉谷最擅长驯服灵兽以协助修炼,那女修口中的师父聆风君也是鼎鼎有名的御兽天才,甚至收服了一只月雚疏常伴左右,所过之处惹尽了注目。
左肃羽扭了头去与一旁师妹咬耳朵,“聆风君这摆的什么谱?谁不知道他心仪月华仙子,月华婉拒多次,他仍死缠烂打的一趟趟地跑,底下的弟子们也是难做,怕传出去不好听才一直礼貌招待,现在倒成了不是。”
两人的音量压得极低,谁知那坠玉谷的女修耳朵十分灵敏,直接冲出来环视一圈,视线锁定在左肃羽身上。
“呵,太苍山的弟子总是自诩清流正派,底蕴深厚,结果不还是背后嚼人舌根做小人行径,这位姐姐生了张清心冷欲的脸,私底下确是根烂舌头。”那女修语速极快,声音又大,使得周围人都听了个清楚。
左肃羽也来了劲儿,向来在师门只有别人敬她没有她敬别人,即便有个秦川扎眼,也是个闷声葫芦只知道面无表情地讲道理,不足为惧,现今儿出了山门也算头一次碰了硬钉子,一时心中气急,于是也不做回避地仰头答道。
“怎么?聆风君身为客人不约束手下,还说不得了?放任自己的狗在往极山上作威作福,不知半点礼数,月华仙子心胸宽广不做计较,我心境不够,学不来,只会有话直说。”
“你说谁是狗!”对方变了脸色,伸出手来催动灵力,一条骇人黑蟒从袖口盘旋而出,竟作攻击之势,众人见此纷纷后退,下一秒,一个身影欺身而上,手中剑芒即出。
蛇首停了下来,再向前一寸,它必将被利剑贯穿,只能阴恻着吐出信子,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令。
秦川的剑又往前逼近了半寸。
“你......你们太苍山以多欺少,又在赛场外出剑相逼,是何道理!”
“道友,还请自重。”秦川的语气和表情,同他的剑一般没有情绪,却令人听着胆寒。“你招出灵兽,欲伤我同门在先,我不过略作自保,何来相逼。”
剑芒又向前递了一递,对方拧着眉,额头已经紧张的起了薄汗,却依然死扛着不肯退后,正当两方剑拔弩张之时,一声呼唤打破了事态。
“这位小友,还请收了神通。”
循声望去,对方飘落于屋顶上懒懒卧倒,男子墨发未做整理,只是随意一系,衣袍荡着风翻飞着落下来,身后跟着一奇异灵兽,周身光华皎洁,如马似鹿,额中有一只修长的尖角。
旁边的本门弟子先认了出来,礼貌作了一揖,“聆风君。”
照此说来,在他身侧的神兽便是传说中的月雚疏,果真是奇异非常,引人注目。
“我不过找月华叙了一会儿旧,你便又和旁人闹成这个样子,退下。”聆风君语气缓和懒散,却字字暗含着不容反抗的威压,那女修额间的汗更密,乖觉收了黑蟒退回到师父身侧。
聆风眼神从她脸上划过,看不出喜怒,只是又转头向着秦川等人的方向漫不经心道:“平雁是我首徒,一向随我身侧惯了,不太懂平辈们的规矩,希望太苍山的诸位谅解一二。”
秦川未做表态,左肃羽虽是心中气急,却也没有实力对着对方的长老发难。平雁,她记得了,赛场之中若能碰上,她定然会使出全力将这人修理一番。
还有一点令人在意,方才双方剑拔弩张之时,秦川的剑只差半寸,而聆风君若真的维护自家徒弟,为何完全没有对秦川施以灵压,而是轻飘飘的落下后叫平雁自行退回?
看来她这个首徒身份也不过如此,左肃羽暗想。
“咳,既然都是误会,我便先带太苍山的诸位客人前往住所,聆风君请自便。”带队的小童子赶忙拜别,生怕再生事端。
聆风君侧躺着摆了摆手,却在一行人渐远后盯着秦川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这个小剑修方才使出的剑招,虽只有短短一瞬却十分高明,看来太苍山上卧虎藏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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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榻处稍作整理,众人又赶着吉时来到山巅大殿,入座观赏开幕典仪的流程。
月华仙子一身浅紫衣裙,以纱遮面,只露了一对似水含情的眉眼,端坐于首座,看过了无聊而冗长的表演,又到了各仙门献礼的环节,她礼貌而淡然地扫过一样样琳琅珍宝,心中却暗叹无聊,直到执法堂的师兄捧了礼盒入殿,当场打开,她才一下来了精神,也顾不得姿态直接从座上飞身飘下,将其捧起。
端放在锦缎中央的,不是紫霄琉璃镜,也不是凤凰蛋或者玉髓,而是令人意料之外的东西。
那是一颗长三尺,成人小臂粗细的巨大兽牙,顶部尖细锐利,根部还残留着点点清理不掉的血迹。
“此牙取自千年马首蛟,是难得的炼器珍品,最适宜改造兵刃,我们掌门特意寻来赠与仙子。”为首的执法堂师兄介绍道,虽然这份礼物在一众玲珑精致的法器和仙草灵药中显得突兀另类,但很明显,月华仙子十分中意,甚至不顾主人姿态亲自下台将其收下。
“哈哈哈!玉真掌门果然最知我心!”月华对着怀中兽齿爱不释手,开怀大笑,“将此宝与我的金龙鞭重新炼化,下次定能把那君天满抽得跪地求饶,叫他为那张破嘴付出代价!”
未等接下来的礼物进殿,她便挥手招来弟子特意将兽牙另外收起,嘱咐专人保管。
“典仪结束后,便请炼器长老留下一叙,争取在会比期间将我的新神器炼成,再与诸位展示,今天可真是痛快!”月华笑得张扬肆意,飞身回到主位上,直到典仪结束眼光中依旧笑意不减。
秦川却笑不出来,他感到有些挫败,掌门犹豫到最后竟是哪一样都没全,反而另辟蹊径寻来了此等奇葩,回想一路上自己所分析的种种,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我觉得你也不必如此气馁,毕竟我们所知道的情报有限,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做出做合理的推断,没什么丢人的。”江梦归自然不能出现在这等公开场合,于是依旧化成小龟藏在秦川的衣襟里,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左肃羽从另一侧的席位上看过来,眼神里带了点幸灾乐祸。
她心想着,看来秦川师兄也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个半瓶水的门外汉,还要在那个不知是谁的师妹面前装模作样,现下脸算是丢大了。
方才平雁突然发难时,秦川第一时间挡在前面,也算帮了她,这样想想,左肃羽心中对秦川的敌意稍减了些,现下她满心的仇怨都落在平雁身上,看旁的都顺眼了许多。
正心里念叨着,眼前便出现了平雁的身影,左肃羽一下子来了精神盯紧了对面,只见平雁坐在聆风君身后半步,全程端茶递水恭敬如奴仆,完全不是背后那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典仪结束离场时也是亦步亦趋地跟随左右。
正藏在墙后盯着,身后突然有人出声。
“师妹,非礼勿视,你已跟了聆风君一路,不要被人家发现,再生枝节。”
“说我跟了人家一路,你不是也跟了我一路,”左肃羽心中不满,又将头转回去,“我就是觉得那平雁不对劲儿,你看她现在那副样子,和骂我时候是两个人一般,怕不是邪祟夺舍,我这是早做提防。”
秦川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多管闲事,但以师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不盯着,早晚又要闹起来。
正要将左肃羽拉走,便听见不远处的聆风君开了口。
“我可从未挑过什么住处,月华给我安排的自是最好的,你少自作主张,丢我的脸。”
“师父恕罪......我只是想着您住惯了落星小筑,怕那些小弟子找借口搪塞您,现下茵兰大比,各仙门多少眼睛看着,若是此时我们受了怠慢,怕会令师父您名声有损。”
“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你?”
“弟子不敢。”平雁微微低下头,态度诚恳卑微。
“......罢了,作为本座首徒,在外人面前也该给足你面子,随你吧。换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月儿还肯放我进山,我就还有机会捂化了她......”
说罢聆风甩袖而去,平雁依旧紧随着身后半步跟上,未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