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出现一具陈年旧尸,在京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朝会上,李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敕令京兆府尹立刻将案情查得水落石出。
京兆府尹昨夜接到公主府的报案,已经在现场勘察了一夜,如今再被责骂,当真是有苦说不出,等到了下了朝,京兆府尹就到了郑相公面前,祈求得几分宽恕。
“郑相公,下官昨夜已经彻查了案件,死者只剩下一具骷颅,死亡时间至少已有十五年,京兆尹的备案库里只有有人报案但至今未解决的案件,下官已经连夜命人查了十五年前的卷宗,在永福巷一带的失踪案就有十几起,年岁已长,这一时半会想要结案,该从何查起?”
永福巷就是公主府背对的那一条街巷。
郑相公听了,幽幽一笑,“李大人,你掌管京兆尹,维持京都治安,为民解忧是你的本职,查案办案也是你的职责所在,你问本官如何查案?”
京兆府尹抹了抹额间细汗,“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此案时隔多年,单查京兆府的卷宗很难查出死者身份,历年结案的卷宗却是在刑部,下官是想请刑部出一人,与京兆尹一起查这起案件。”
郑相公摸着美髯,凝目问道:“你方才说时隔多少年?”
京兆府尹拱手道:“至少十五年,具体的还需要等仵作验尸才能确定。”
“刚才在朝堂上,你怎么不说?”十分突兀地,郑相公忽然认真地问道。
京兆府尹苦笑道:“君上向来温和,今日却发了如此大的火气,下官仿佛看到了先帝盛怒时候的样子,哪里还敢多言?只盼着郑相公能替下官多美言几句。”
郑相公无言,君上盛怒,是因为要给长公主殿下一个交代。
郑相公静默一瞬,而后道:“你先不要动尸体,回去将目前案件进展写一封详细的折子,递上来。”
京兆府尹大喜,作揖道:“下官谢过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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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在麒麟书院,有一位授业恩师,深得李思器重,李思登基之时,赐封此人担任太傅一职。
此人名叫左容谦,性情散漫,喜欢游山玩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三百五十日在外闲游,剩余十几日,每个月入宫一日,年岁时节多停留几日。
京都朝臣只知其名,却不见其人。
但这次不一样,左太傅竟提前回京,李思大喜,将骷颅尸案和江澧兰都抛诸脑后,日日在太傅面前请教功课。
以至于,当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公主府发现一具尸体时,唯有闭门不出的温沅芷和消息闭塞的江澧兰二人一无所知。
这日清晨,温沅芷叫碧玉去喊江澧兰一起过来用早膳,江澧兰打算用过早膳就入宫,吏部对于空闲官职的分配名单就在这几日要出来,他得去看看。
谁知温沅芷用过早膳后,说道:“待会陪我去见一个人,帮我推理一下,此人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江澧兰迟疑了一下,“是谁?”若是不慎重要的事,他还是想说服温沅芷,让他去宫里打探消息。
温沅芷:“二叔犯事期间,曾给过此人几笔钱,我怀疑,二叔的贪污受贿与此人有关。”
江澧兰斟酌道:“能否等下官先入宫一趟?”
温沅芷掀了眼皮看他一眼,起身往外走去,一边说道:“吏部的官职名单还没出来,你若不放心,我让碧霞跑一趟。”
这就是不肯的意思。
江澧兰摇了摇头,无奈跟上,道:“那就麻烦郡君了。”
在从西苑前往刑房的路上,温沅芷将关于温二叔贪污所知的案件娓娓道来。
这日江澧兰身穿宽袖竹青色的文士服,相反,温沅芷穿了一件烟花色绑袖对襟长裙,长身玉立,英姿飒爽,二人并肩行走,步伐几乎一致,竟有着说不出的和谐。
温沅芷手中拿着金玉百花扇,轻轻扇着小风,待讲完之后,侧身问江澧兰:“你怎么看?”
江澧兰只称述了一件事,“温大人贪污是事实。”
温沅芷气结,将手中的金玉扇一收,在江澧兰的头上重重的敲了一下,“事实也可以另有隐情,御史台的官职你是别想了,可别给君上再找一个像徐大人那样的言官。”
江澧兰:“......下官也觉得御史台不适合。”
御史台的眼睛只盯在君上和现任百官身上,而他,想看的是已经被朝代更替的那些旧臣。
还是刑部最合适。
交谈中,刑房就到了。温府的刑房临时设置,空间较小,就在一间空置的干净屋子里。
江澧兰跟随温沅芷走进去,就看见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跪在地上,眼睛蒙着黑布,身形壮硕,年龄大约是在四十岁左右。
温沅芷坐到椅子上,敲了敲旁边的椅子,示意江澧兰落座。
被蒙面的男人侧耳,听出走进来新的一男一女的脚步声,警惕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温沅芷示意温临解开面罩,男人乍然见到光,眼睛顿眯,片刻后再睁开,目光停留在并列而坐的两人身上。
温沅芷也在看他,男人脸小额宽,是一张精于算计又饱经风霜的脸,在见到她之后,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惊慌,一息之后就镇定下来,也是个反应灵敏的人。
温沅芷:“看来你也认出我是谁了。”
男人眼神闪烁,露出胆小怯懦的表情,“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小姐抓我作甚?”
温沅芷嗤笑一声,玉扇朝温临挥了一下。
温临说道:“去年年冬,你在回春楼的宴席上结识了温二爷,然后尾随二爷回到温家,得知了二爷的真实身份,通过这种不正当的手段,先后在温二爷的手中,敲诈了两万两白银。”
男人大吃一惊,“胡说,那是温二爷给我的,怎么能算我敲诈?”
温临只会说出实情,审讯却完全不在行,温沅芷挥了挥手,道:“温二爷要是乐意给你,你还需要在去户部的路上堵他?”她身子前倾,柔声道,“你故意接近温二爷,有什么目的?你如实说,就免得受皮肉之苦。”
男人瑟缩,一屁股坐在地上,求饶道:“钱真的是二爷给小人的,您就是屈打成招,小人也还是这个话。”
温沅芷用扇子重重拍在桌子上,“二爷凭什么给你钱?你算哪根葱?”
“小人的确没有小姐您身份尊贵,可拿点钱不为过吧?”
温沅芷呵笑一声,往后一靠,淡淡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温临,砍了他一根手指。”
温临拔剑,手起剑落,伴随着鲜血飞溅而出,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男人断指的手颤抖个不停,冷汗直流,江澧兰看了一眼温沅芷,她脸上冷漠如霜,一丝受惊害怕也无。
听她继续平和地道:“你如果还不想说,我可以一根一根手指给你砍了,如果你一直不想说,其实也没关系,你不想说一定是有原因,我可以命人去找,总会找到办法让你开口。”
男人强忍着疼痛,不再言语。
温沅芷嘲讽一笑,“你越是不说,我越是知道你另有隐情,是在保护一件事?或者一个人?”
江澧兰看向男人。
男人面色苍白,“小的什么都说。”
温沅芷不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咽了咽口水,开始说道:“小的名叫陶宇成,就是回春楼的一个打杂的,有幸被秦妈妈看中,有几分脸面,见温二爷相中了芙蓉姑娘,就偷偷地帮了几把,钱真的是温二爷自愿给的。”
回春楼的管事妈妈姓秦,二叔看中的那位姑娘名叫芙蓉,温沅芷记在心里,道:“你帮了什么忙?”
陶宇成:“就几次,秦妈妈逼着芙蓉姑娘接客,芙蓉姑娘不愿意,小的赶紧去找温二叔来救场,然后温二爷给芙蓉姑娘买了一把琴,芙蓉姑娘想当面谢谢温二爷,也是小的去跑的退。”
“跑个腿,要几万两?”
“不是,”陶宇成盯着温沅芷,道,“二爷给我的只有五千两,钱是赏给芙蓉姑娘的,你可以去找秦妈妈查,秦妈妈因此才免了芙蓉姑娘的活,三个月都没有再接客。”
“这三个月,温二爷多久去一次?”
“二爷担心他不在的时候,秦妈妈会再欺负芙蓉姑娘,几乎隔一日就去一趟。”
该问的都问了,温沅芷歪头,看向江澧兰。
江澧兰抬眼看陶宇成,问道:“秦妈妈知不知道温二爷的身份?”
陶宇成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我不知道,温二爷每次来,都是作富商打扮,小的是跟踪温二爷,才知道温二爷的身份,但小的绝对没有对秦妈妈说。”
江澧兰点头,“好,温二爷给的银子,你拿了几成?”
陶宇成慌忙摇头,继而又点头道:“温二爷赏了我一块碎银,就二两,没有的多。”
江澧兰对温沅芷摇了摇头。
温沅芷起身,和江澧兰一起走出刑房。
在回去的路上,温沅芷问他:“有没有什么破绽?”
江澧兰嘴角上扬,道:“郡君手段利落,平常的宵小还怎么敢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