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ole Green，Lily的母亲，符合Michael对于上一辈上流社会女性的一切认知。

只见她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棕色羊毛大衣，浅棕色的卷发泛着光泽垂在锁骨处。她的脚下踩着及膝的长靴，一只胳膊上跨着Hermes Birkin，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篮子。

“你怎么没有打电话说你要来？”Lily赤脚跟在她母亲的身后，一路穿过客厅。她皱着眉，看着Carole将系着蝴蝶结的篮子放在餐桌上，不紧不慢的摘下黑色的皮手套，露出白皙的双手以及左手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

“我是来看你哥哥和Anna的，”她将脱下的外套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解开篮子上蝴蝶结，将包装纸取下，拿出了一盒曲奇和一瓶红葡萄酒，“Anna怀孕了，你父亲特意挑了一瓶Freemark Abbey酒庄1969年的Cabernet Sauvignon，和当年在Judgement of Paris赢了法国的Bordeaux的是同一批的酒。”她操持着一口典型的上东区口音，显得格外的优雅，“我做了一点你哥哥喜欢的曲奇。”

“…从礼物上都能看出来你一点也不喜欢Anna了。”她垂了垂眸子，低声道。

“Lily，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女人挑着眉毛出声制止道，“她但凡花一丁点的功夫尊重一下我们，也不会一声不吭的跑到南非，害我白跑一趟。从East Hampton到Manhattan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她一点也不体谅我的辛劳…幸亏我没有为她买什么昂贵的礼物。”

房间外的对话Michael听得并不真切。

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走出去打个招呼，可是他同时又担心会造成难以解释清楚的局面。他再三犹豫着，一时下不了决心。

半晌过后，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他站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Carole在看到从卧室走出来的男人的时候惊诧的挑起了眉毛，她的视线固定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盯穿。然而下一秒，她很快又收拾好了情绪，恢复了一脸得体而亲切的微笑。

她转向身旁的女孩，“你没告诉我你还有客人！”说着，她迎着Michael的方向上前几步，微笑着抱了抱男人，“我是Lily的母亲，叫我Carole就好。”

他吻了吻女人的面颊，漂亮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羞涩，他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是Michael。”

Lily在餐桌旁无声无息的站着，似乎在走神。她的目光有些发散的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女人对于无论是看到一个男人从Lily的卧室走出来还是看到这个人是Michael Jackson的反应都太过平静了。

和他预想的所有可能都不一样。他抿了抿唇，双手手心向上交握在身前，一时摸不准眼前的情况。他甚至不确定女人是否认出了自己是谁。

“我烘焙的饼干所有人都爱吃，你要不要尝尝，Michael？”她退后一步，回身从餐桌上拿起精致的纸盒，笑的优雅，“这是我在法国的Cordon Bleu学到的配方。”

他看着女人在微笑时和Lily如出一辙的面部线条，受到蛊惑一般将手伸向眼前一盒精致小巧的黄油曲奇，他拿起一个，放在了嘴里。下一秒，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很好吃！”他一边咀嚼一边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谢谢。”

Lily像是被男人的话语拉回了现实，她先是看向他满含笑意的眉眼，又转向被Carole的背影遮住大半的曲奇盒子，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What！”看到她的表情，Michael瞪着眼睛，咧开嘴，笑着问道。

“我最讨厌这些饼干了。”她站直身体，踮起脚，手臂从女人的身后伸向曲奇盒子，用指尖捏起一个扔进了嘴里。随后，她皱了皱眉，“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难吃。”

“这就是为什么…”女人转身面向她，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的恼意，“你需要自己学会做饭，这样你可以确保你做出来的都是自己爱吃的。”

“…或者在那之前把自己毒死了。”

Michael笑出了声。

他抱着手臂，看着性格迥异的二人的互动，一时觉得可爱极了。

他以前一直好奇Lilith Green的背景。他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这样聪明大胆又幽默的女孩。而见到她的母亲，他的疑惑并没有减少—你很难想象眼前这位无比典型的上东区贵族母亲会有像Lily这样的女儿。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爱唱反调。这么想着，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女人绕开她走进一尘不染的厨房，拉开冰箱门，“我一点也不意外…”她又将门重新合上，将冷气关回到除了水和橙汁以外空空如也的冰箱，“如果有一天下大雪餐厅和超市全部关门，你会把自己饿死在家里。”

女人看着女孩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拔高了音调，“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不为Michael考虑吗？你们以后结婚了，你不打算照顾他，照顾你们的孩子吗？作为一个妻子的义务…”

Michael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女人的话，他像是呛住了气管，看起来有些呼吸困难。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害羞，亦或是二者都有，他的脸涨得通红。

“…Huh？”女孩自从她母亲的出现就似乎一直不太在状态，她皱着眉，像是没反应过来。随后，在男人听起来快背过气去的咳嗽声中，她回过头，眼神里带了几分担心，“你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在呼吸平复后，抬头看向Carole，不自在的用手搓了搓裤子，小声道，“我们只是朋友。”

女人举起双手，偏过头，一副没眼看的样子，“好了我不问了，我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对于朋友的定义，睡在一起也说是朋友…”

“不不不，”男人接连说了很多个“No”，他动了动肩膀，像是浑身都不自在一般，“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他扬了扬眉毛，咧开嘴角，看起来真诚极了，“这是我第一次来她家！我们刚刚在为参加我一个朋友的婚礼试衣服…”

“好吧，”女人耸了耸肩，似乎对他们的关系没有多少好奇，她用手指抵住嘴角，“我说到哪了，”她停顿了片刻，看向男人，“对了，亲爱的，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总觉得你看起来很眼熟，好像我在哪里见过你。”

Michael咬着唇，笑的十分乖巧，“Maybe！”他的嗓音听起来轻快极了，仿佛因为女人让他获得了被像普通人一样对待的“殊荣”而感到惊喜。

“言归正传—Lily，”她看向一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女孩，“我知道你不是什么适合结婚的对象，或许男孩子不会想把你带回家见他们的妈妈。”

Michael看向一旁似乎在状况外，从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变过的女孩，皱了皱眉。这句话从字面上理解太难听了，他想，从她们的关系以及女孩的反应上看，Carole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女人继续说着，“但是至少你要开始回归家庭。Anna比你小一岁都有孩子了，你知道女人怀孕年纪越大，孩子的基因质量也会越差吗？”她说完，转身走进厨房，随意的挑选着柜门拉开，“你看你家里连做饭的道具都没有。”

在女人转过身子背对他们的时候，Lily捂住了耳朵，和男人对视了片刻，随即翻了个白眼，用口型说着“Blah blah blah。”

他抿着唇笑出了声。

男人的笑声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力，她拧着眉看过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Jackson 5里面的little Michael？”

他止住了笑声，咬着唇，愣怔了片刻，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点了点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问话了。在Thriller的成功之后，很少再有人会用“little Michael”称呼他。

“Ohhh你都长这么大了！”她将刚拉开的空空如也的橱柜合上，走上前，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的意味，“你小的时候太可爱了，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尤其是Lily，她的房间挂满了你的海报。”她低头思考了片刻，“我记得她墙上有一张你15，16岁的照片，和你现在更像，才让我认出了你！”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你小的时候那么可爱，现在又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有才华，你的父母肯定很为你骄傲。”

他扬起嘴角，轻笑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眼一旁出神的女孩，随后低了低头，将鼻腔泛起的酸涩强行压了回去。

他很难描述此刻他的感受。别人的母亲告诉他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应该为他骄傲，然而他却从来没从Joseph口中听到过任何类似的话。

Carole说的是对的，他想，自从Thriller之后，Joseph对他的态度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甚至会在别人面前夸自己。或许他是为自己感到骄傲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哪怕一次。

“我记得在Lily和她的哥哥Eric小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Jackson 5ive那个卡通片。Lily小的时候头发比现在还金，她总是很瘦小，坐在沙发上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但是她总能跟Eric抢赢遥控器的使用权，让我们一家人看Jackson 5ive。”女人像是陷入了回忆，“我很怀念那个时候。”

“我去换身衣服。”女孩有些突兀的打断了Carole的话，她垂了垂眸子，只有在看向男人时眼神中才露出一丝笑意。她弯了弯嘴角，算是打了声招呼，随后转身向卧室走去。

“…她不愿意听我老提以前的事，可能是嫌我啰嗦。”她看向男人，“或许你的母亲可以理解我，看着孩子长大然后离开身边是一件很令人难过的事。”她走向客厅，在沙发的正中间坐下，抬了抬手腕，“你看Lily每天这样辛苦，我很久也见不到她。我其实不理解她为什么要选择这么难的一条路。我和她的父亲都希望她能够活得轻松一些。”

他看着眼前美丽而优雅的女人难得露出脆弱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在她的身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她回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两人交握的手指，眼神温柔，“我一直随身带着很多年前的一张照片。”她说着，从包里掏出钱夹，从侧面翻出一张表面已经有些磨损的照片。“这是Lily，”她指着画面中央坐在她腿上笑得格外灿烂的金发女孩，“我有时候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大，无忧无虑的陪在我的身边。”

他注视着不那么清晰的照片上女孩天真的笑脸，一瞬间像是被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柔软，同时又仿佛因为看到了一个人的来处而感到安心。

“她小时候一定很可爱。”他轻声道。

“Oh她小时候就像个男孩子，她会爬树，抓虫子，简直无所不干，一点也不像我的孩子。”她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她每天膝盖的伤口是在哪里摔的，脸上的泥又是哪里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照片放回到钱包里。她的视线无意识的扫过一旁被文件堆满的桌面，突然，她的目光定在了最上方的一张照片上。

那俨然是女孩在阴差阳错之下拍的十分露骨的泳装照。

Michael心里暗道不好。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每次Latoya拍裸露的杂志照片被他的母亲看到时她都会非常的难过。

Lily是这个时候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只见她换下了长裙，穿着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衫和灰色西装裙，看起来分外正式。

“Lily，”在看到她的身影后，女人举起了手中的照片，将正面朝向她，”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女人的胸口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们谈过这件事的。如果这张照片出现在媒体上…”

不等女人说完，她就皱着眉打断道，“它不会，这仅仅只是一张照片。”

“仅仅只是一张照片…”女人先是偏过头，闭了闭眼，随后她抬头望向女孩，神色复杂，“有人逼迫你做什么吗？你要知道我和你的父亲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你不要什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味自己扛。”她顿了顿，“过去的事情发生在过去，你不要因为以前的事而…”

不等她说完，女孩探身向前，从她手中抢过了照片。“过去，”她将照片从中间撕成两半，头也不抬地说道，“什么都没发生。”她又将撕碎的两半摞在一起，从中间撕成了四份。她扬着眉毛，表情有些不耐，直直的看向女人，“你也什么都没看见。”她将照片碎片扔进了一旁的文件袋里。

Michael蜷缩着手指，一时有些无措。他转头看向一旁年长的女人，又看了看敞开的文件袋里的照片碎片，不禁有些担心眼前的场面失控。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女孩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安抚的看向他，弯了弯嘴角。

在片刻的沉默中，他甚至有些跳脱的想，那张照片无论从是拍摄手法还是从光影处理的角度讲都拍的非常完美。被撕毁太可惜了，他抿了抿唇。

“Well，”像是忍受不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年长的女人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内眼角，她妥协般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处理好了，”她的视线落在白色的文件袋上，“那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她顿了顿，像是在调整情绪，半晌后，她缓慢地站起身，“我今晚定了The Root Kitchen，本来是想和Eric和Anna一起庆祝，但是既然他们都不在，你们要不要来？”

“不了。”女孩毫不犹豫地说道。

“Sure！”男人的语调听起来格外的热情，隐约还能从话语间听出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两人同时开口，给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我是说，Lily，”Michael笑的腼腆，“你应该和Carole去，我很想去，只是我担心我的出现会制造麻烦。”

“Oh这个你不用担心亲爱的，”女人打断他，“我定的是私人晚宴，主厨只会接待我们一桌人。”

女孩一脸疑惑的看向男人，“…我们不是要飞瑞士去参加Diana的婚礼吗？我们会来不及赶飞机。”

“That's Okay。”他耸了耸肩，笑着转向年长的女人说道，“谢谢你的邀请，我们会去的。”

他们没有和Carole一起坐配备了司机的Bentley，而是由Lily开车单独前往餐厅。

女孩在等红灯期间转头看向副驾驶的男人，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母亲，你不打算去Diana的婚礼了吗？”

“我只是觉得Carole很久没有见你了，你应该多花点时间陪她。”他看向她，眼神里带了些认真的意味，“你有很好的母亲，Lily，你应该感到幸运。”

“…这听起来完全像是你临时反悔不想面对Diana的婚礼找的借口。”她转过头目视着前方，撇了撇嘴，似乎对男人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Well，”男人笑着抬了抬手腕，“但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借口。如果我利用参加Diana婚礼的时间帮助维护你和你母亲的关系，我会觉得这很有价值。”

Lily直到和Michael一起在Carole对面落座时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晚餐在前一晚推掉了Diana的婚礼—并且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之后。她怎么想都觉得反过来才是合理的。她也更希望他真的那么做，可惜他没有。

对于Michael而言，这一场晚餐并不是毫无收获。他听着年长的女人谈着她参与的慈善活动以及为各种不公感到的悲愤，想到女孩之前为消除种族歧视设立的基金以及规范格莱美评选的行动，一时觉得他看到了那善心的背景和根源。

他相信家庭背景和教育能够塑造一个人。

“我从不将我得到的视作理所当然的，我也愿意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将Victory巡演的收益很多都捐给了三个慈善机构。”男人受到了触动一般说着，“其中我还捐给了United Negro College Fund，我希望能够帮助更多黑人获得高等教育。”

女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每年4月在Alabama有一场专门为非洲难民募捐的慈善活动，你们有兴趣了话可以一起参加。”

“Oh那太好了，我一定会腾出时间去的。”男人眼睛亮了亮。

女人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吃的专心致志的女孩，“Lily，”她皱了皱眉，“参加活动的很多都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其中很多人的儿子都是适婚年龄，很多人也会在场。这是一个很好的社交机会。”

女孩头也不抬的切着盘子里的茄子，“我还是更想嫁给一个厨师，这样我还可以确保不会在大雪天饿死。”

Michael呛了一口水。

“我身边很多人的孩子在你这个年龄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Hey，”这时，女孩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向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能不能问一下，你们的厨师多大了？”

年轻的女服务员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是饭菜有什么问题吗？”

Michael看到对面的女人已经皱起了眉头，他在饭桌底下碰了碰女孩的腿，提醒她适可而止。

女孩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歪着头看向服务生，笑的十分好看，“麻烦帮我转达一下，你们厨师做的饭好吃到我想要嫁给他。我母亲就在这里，”她指了指对面的女人，“他可以现场得到我母亲的认可。”

对面女人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变得越来越难看，“Lily，你别太过分。”

女服务员在一旁看着餐桌上几人的互动，有些紧张的退后了半步，她捏了捏衣角，趁着几人不注意的时候，快步走向不远处站着的几名员工，和他们交头接耳的说了什么。

“我努力了。”在服务生走后，女孩耸了耸肩，“但是看来你拥有一个厨师女婿的梦要破灭了。”

对面女人的盘子上传来一声尖刀叉与盘子之间尖锐的摩擦声。

Michael下意识的碰了碰女孩的手，手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了神。他看向身旁的女孩，“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你很冷吗？”他的语调轻柔，视线落在她单薄的衬衣上，想起来她的外套在进门时交给了服务生。他从身后的椅背上拿起他的外套，“你要穿我的外套吗？”

女孩转头看向他，弯了弯眼睛，按下他的手，摇了摇头，“没事。”她似乎还要说什么，思绪却被一道突兀的男声打断。

“打扰了，我听说你们想见厨师。几位客人今晚的饭菜都是出自我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只见一位穿着黑色衬衫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在此时来到了他们的餐桌旁，他微笑着，交叠着双手。

“Oh Richard，很高兴见到你，”Carole率先反应过来。她站起身，礼貌的拥了拥一旁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你别理会我女儿的胡闹。”

“Oh Carole！很高兴见到你，”男人扬高了眉毛，在看清女人的面容后惊喜的大笑着，“哈哈，我刚才都没看到你。你说这是你的女儿？”他指着对面的女孩，“你是那个小不点Lily？”他不敢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我得有快十几年没见过你了！”他惊叹着，“一眨眼你就从小孩子长成了这么漂亮的女孩。”

Lily看起来有些局促，同时也有些困惑，似乎并没有想起来眼前的厨师和自己的过去有什么交集。

男人继续说着，“你父母和你哥哥每年圣诞都来这里吃饭，唯独不见你。去年我还负责为你哥哥的婚礼筹办晚宴，那个时候我都没看到你。所以我一直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还从来不敢问你的父母，生怕触及他们的伤心事。”他笑着摇了摇头，仿佛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

Michael在餐厅昏暗的灯光下隐约看到女孩的手随着男人的话语在微微发抖。他偏头看过去，却从她精致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Carole看向坐着的女孩，开口道，“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每年都会在这家餐厅过圣诞，这是Richard，这家餐厅的创办人也是主厨。你以前管他叫Uncle Richard，有一年他扮成圣诞老人，你还爬到了他的脖子上。”

“Oh我记得那一年！你不说我都忘了。”男人大笑着，熟稔的和女人叙着旧，仿佛因为能够再次看到记忆里的小女孩而十分开心。

“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外套。”在对面站着的二人的谈笑间，女孩凑到Michael的耳边轻声问道。

“Sure。”他想也不想的递了过去。

他原以为女孩是因为感到寒冷而借他的外套，却没想到她在拿起外套后直接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二人的寒暄被女孩突然的离席打断，主厨愣了愣，看向Carole，“她还好吗？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Michael的目光跟在女孩的身后，他皱着眉，“还是我去吧。”

“那个是Michael Jackson？”在他跟在女孩的身后离开后，主厨小声问道，“你女儿的男朋友？”说着，他做出一副用拉链封住嘴的样子，表示他不会乱说什么。

“应该不是，”女人敛了敛神色，“他们不合适。”

1月底纽约的夜晚十分寒冷，街边刮起的风像是能够钻进骨头里，卷走你身上全部的热量。他抱着胳膊，紧了紧身上毫无保暖作用的衬衫外套。

他是在餐厅拐角的巷子口找到女孩的。

只见她披着他的外套，低着头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发顶，却无论怎样也照不进她的眼底，仿佛一切象征光明的东西都被从她的灵魂深处生生抽走了。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样子的女孩。

“Hey Lily，”他缓步走上前去。

听到声响，女孩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她蓝色的眸子在看清他的面庞后恢复了些许的亮光，“Hey，”她的视线停留在他单薄的衬衣上片刻，在意识到男人的外套此刻正披在自己的身上后，她连忙将其脱下，递上前去，“你快穿上，外面太冷了。”

“没事，你先穿着。”他将手插在兜里，缩了缩肩膀，笑的十分好看。

她没有理会男人的话，而是将外套搭在了他的肩上。

隔着衬衣，他都感受到了她冰凉的手指。

他皱着眉，想要拿掉外套，却听女孩半开玩笑地开口说道，“你可千万不能因为我被冻感冒，你生病太贵了。要是你的嗓子坏了，那些排好的日程都要被打乱。想想那些违约金我就头疼。”

听到女孩的话，他瞪圆了眼睛抗议道，“Lily！”他咬着唇，“我真的有时候希望你能不要说话。”这么说着，他到底还是穿上了外套。他将外套的袖子套上，整了整衣领，垂着眼睛看着女孩单薄的衬衣，“你穿的太少了，快回去吧。”

她摇了摇头，“等等，我一支烟还没抽完。”

他倒吸了一口气，像是被女孩满嘴跑火车的话气笑了，“那你的烟呢？”

她扬起头看着他，晶莹的蓝色眸子里带着笑意，“在我的脑子里。”她指了指太阳穴，随后，她用食指和中指做出夹着烟的动作，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下一秒，在冷空气下凝结的水汽顺着她红润的嘴唇向四处散开，倒真与抽烟有几分相像。

他翻了翻眼睛，摇着头，墨黑色的眸子紧盯着女孩的眉眼，“我真的想知道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男人一贯柔和的嗓音在此时有些低沉。

此时，不远处的街道对面，有一男一女正抱着吉他在人行道上卖着唱，一高一低的和声悠扬而动听，“I remember you well in the Chelsea Hotel。You were famous, your heart was a legend。”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饱经沧桑。

“为什么你不和你的家人一起过圣诞？”在她出神的片刻，她听到Michael轻声问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看向他，眼神晶亮，发丝被寒风吹着上下起伏着，“其实真正的我在12岁的时候就死了。然后他们做了一个机器人，也就是现在的我，替代了原本的Lilith Green。只是我需要利用假期的时间定期维修，只有等到工作日我才会重新开机运行。”

不远处的街边男人低沉的歌声伴随着女孩尽在耳畔的话语，让眼前的一切都宛如一场不真实的幻梦。“Those were the reasons, and that was New York。”

“Oh really？”Michael扬了扬眉，毫不掩饰地表示对她的鬼话一点也不信。

他看着她金色的发丝被风吹的散乱，视线再次落在她单薄的衬衣上。他垂着眸子思考了半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迈出一步，在她的身前站定。随后，他双手插在外头兜里，张开双臂，将衣服敞开，笑得有些害羞，“你站过来，”他扬了扬眉毛，眼神温和而腼腆，他轻笑着，“你过来抱住我就不冷了。”

她直直的望进他的眼睛，随后笑意一点一点的充满她清澈的眼眸，在笑意溢满眼底的那一刹那，她灵魂深处的光仿佛重新又被点亮了。

她抿着唇低了低头，随即又抬起眼，扬着嘴角看着他，片刻后，她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紧紧的环住了男人的腰身。她用下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用外套将她包裹住，在久违的温暖中有些难以抑制鼻腔和眼底的酸涩。

她吸了吸鼻子，在男人的怀抱中轻声说道，“好吧，告诉你实话，”她压低了声音，眼尾带着笑，“其实我是去了巫师学校，那里不过圣诞。你知道的，不同信仰的原因。”

在女孩看不见的位置，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比如他想问她为什么没有参加她哥哥的婚礼，又为什么可以有时熟练切换成纯正的英式口音—他想起在Mauritius的半夜无意间听到的她与David Bowie的谈话，以及她母亲口中的过去到底指什么。

他轻叹了一口气，却到底没有再开口。仿佛他心底里清楚这些问题会再一次戳破女孩脸上的笑意，而他没有胆量再面对她毫无光亮的眼神。

不远处的歌声还在继续，“I need you, I don’t need you。”男人的声音悠扬，仿佛一声叹息，“We are ugly，but we have the mus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