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陈清轨,更没想到他竟然成了律师。
她怔了几秒,转身离开。
律所,张宜看到温漓从门口进来,连忙走过去,“你跑哪去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嘶!你手好冰,很冷?”
“还好。”温漓笑了笑,把手抽回来,“你见到朋友了?”
张宜:“是啊,她在我后面。”
话音刚落,身后有人迟疑地喊了声。
“……阿漓?”
一个穿灰色西装套裙的短发女人走近,手里拿着一杯咖啡,脸上布满惊愕。
“颜月。”温漓看到她怔了一下,道:“你也当了律师?”
颜月点头:“我研究生念的法。”
张宜讶然:“你们认识?”
温漓道:“大学室友。”
“巧了不是!”张宜拍掌,“颜月就是我要介绍给你的律师朋友,她接过很多离婚案,经验丰富……”
说着,她正前方的玻璃电动门应声而开,一个男人慢慢走进来。
温漓见张宜突然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直勾勾的,似有所感转头,果然看到了陈清轨。
灯照亮大厅,他的脸一览无余,眉眼漆黑沉静,比白光更清冷,他很高,地上影子也长,身型清瘦,他五官极其清俊,表情却寡淡得要命,很有距离感。
“清轨。”颜月越过温漓,笑着迎过去,“诉讼部马上要开会了。”
温漓听到陈清轨淡应了声。
她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时五味杂陈,突然想回去了。
虹峰的律师费贵得离谱,她本就不该来。
不等温漓付诸行动,张宜早已被帅哥迷昏心智,硬是扯着她到陈清轨面前,兴奋道:“律师你好,我们是来咨询的,先介绍一下,她是……”
“不用。”陈清轨看向温漓,表情波澜不惊,“我和温小姐认识。”
张宜:“?”
逃不掉了,温漓只好微笑,“好久不见,陈……律师。”
陈清轨垂眼盯着温漓的脸,语气温和疏离,“你要咨询什么。”
来都来了,温漓整理了一遍思绪,问了几个问题:“我想要起诉离婚,想问一下这个周期会很长吗?是怎么收费的?还有……”
温漓问完,发现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抬眼看他,“陈律师?”
“这取决案子的复杂程度。”陈清轨半晌才缓缓开口,仿佛刚才的静默只是幻觉,“你丈夫有离婚的意向吗?”
温漓:“不是我……”
还没说完,颜月手突然颤了颤,啪嗒一声,纸杯咖啡掉到地上,液体飞溅。
张宜叫着躲开,只被溅到了一点,温漓就没这么幸运了,虽然陈清轨反应很快地拉了她一把,她的鞋子还是被打湿。
“抱歉抱歉,我手滑了。”颜月立刻拿纸巾过来,把温漓从陈清轨手中拉出来,“你们没事吧,快擦擦。”
她动作自然地站到他们中间。
两人被分开。
*
人事小姐姐领着温漓和张宜去卫生间,给了她们两条毛巾。
温漓谢过,打开水龙头拧湿毛巾。
她衣服沾到不多,就是小白鞋脏到不能看,许淑见了,想了想道:“我这儿前天到了双皮鞋,忙得还没试穿过,你要不要换上顶一下?你的鞋我们会送到干洗店,洗好寄还你。”
温漓道:“这怎么好意思……”
“本来就是我们的失误。”许淑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走出去,说这就去拿。
卫生间只剩她们,张宜拧了下毛巾,打开话匣子:“怎么感觉虹峰都是你熟人,连陈清轨都认识。”
温漓听她直呼其名,道:“你也知道他?”
“嗯,我刚想起来,他和我们一个高中,还是同一届。”
张宜回想道:“他可有名了,有钱长得帅成绩还好,是全班女生的白月光,天天梦着和他早恋,他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好看。”
温漓弯腰擦牛仔裤,偶尔应一声。
“你们在聊陈律?”
没多久,许淑回来了。
“你看看能不能穿。”她把皮鞋给温漓。
温漓道谢,蹲下身换鞋。
鞋很好看,鞋带细细的,休闲英伦风。
张宜挂起毛巾,趁机问:“陈律师是不是很受欢迎?”
“何止。”许淑目光从温漓身上收回来,“我们所大部分女客户都是冲他来的。”
“我懂。”张宜点点头,“他这种姿色,我要有钱也想买…咳…请他。”
“那你估计请不到。”许淑笑,“排队预约陈律的客户都有三位数了。”
张宜不信:“给钱也不接?”
“他哪里缺钱,虹峰都是他叔创办的,他自己就是合伙人。”许淑说。
张宜咋舌,“以前就听说他背景深,没想到这么牛逼。”
“是啊。”许淑道,“不过他本身就很厉害啦,虹峰几个大案子都是他打赢的,”
张宜:“我怎么记得他以前不是学法的,我记错了?”
“也没错,他和颜律一样,都是法硕非法本。”
“他本科读的什么?”
“忘记了。”
两人想半天都没想起来。
“医。”
一直没说话的人,轻声吐出一个字。
许淑转头,看到温漓换好鞋,慢慢站起来。
她挽起了裤腿,露出一截纤细脚踝,皮肤雪白如玉。
柔软黑发松垮垂落,温漓抬手把发丝勾到耳后,朝许淑一笑。
“真的很谢谢鞋子,我穿过了不好还你,你把链接发我,我重新买一双。”
“不用。”
许淑对着她,声音不自觉软了,温漓脸小,声音细,漂亮得没攻击性,她身上有种浸润到骨子里的温柔,是女生也会喜欢的类型。
温漓很坚持,“你在哪儿买的?”
张宜截住许淑推拒的话头,“你还是告诉她吧,她就这性格,一分便宜也不占。”
许淑和温漓加了微信,发链接时又聊了几句,知道温漓的来意后,道:“我们马上下班了,等会儿有个聚餐,你们要不要来?刚好可以和律师们咨询一下。”
张宜:“免费的?”
“当然。”
温漓有些迟疑,“陈律师会去吗?”
许淑:“不会,他从来不参加同事聚餐。”
温漓这才应:“那就先谢谢了。”
*
七点,虹峰诉讼部才开完会,有些人要留下加班。
说到底,律师都很忙,特别是虹峰这样的头部律所,加班到十一二点是常态,有时间聚餐的人比较少。
所以,当温漓看到陈清轨出现在同行队伍中时,愣了一愣。
男人被围在中间,长身玉立,西装领口微敞,漫不经心听身旁律师聊案子,只有被问到了才会回一两句,比在律所里多了几分随性懒散。
夜冷风大,黑发扬起他额前的碎发,看似温和,一双眼淡漠透明。
他仿佛没看到她,或者看到了也不在意,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波动。
刚才他和她说话,应该只是出于律师的工作职责,没有其他含义。
直到颜月过来了,温漓的视线才从他身上离开,感官迟钝地发现脚后跟好疼,新皮鞋磨脚。
“没想到陈律师竟然来了。”张宜看了陈清轨一眼,兴奋地对许淑道:“你不是说他不来吗?”
“我也纳闷,他以前都没来过。”许淑摇头,“可能正好没事,他平时很忙的。”
张宜见颜月往陈清轨旁边挤,八卦道:“颜月和陈清轨是不是有一腿?”
温漓没作声,见她看着自己,才道:“你问我?”
张宜道:“你和他们一个大学,又是颜月室友,没听过什么吗?”
温漓低头看着地面,语气平常,“不清楚。”
“我好像听说陈清轨大学交过一个女朋友,”张宜想起什么,道:“不会就是颜月吧?”
“你这么一说,真有可能。”许淑压低声音,“我之前无意间看到陈律的手机壁纸,是一轮月亮。”
“真的假的?这么明显。”
……
脚跟越来越疼,每走一步都像是剜肉,温漓脸逐渐苍白,脚步缓下来,渐渐跟不上她们。
张宜八卦到兴奋处发现另一边没人了,回头喊:“阿漓?”
她这一叫,所有人都看过去,只有陈清轨脚步停了。
“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不用等我,你们先去。”温漓小跑向便利店。
“清轨,我们走吧。”颜月见陈清轨不动,叫了声。
他心情似乎很差,比平时还要话少,这条街没路灯,光线暗,他半张脸陷在阴影里,阴沉沉地很压抑。
颜月叫了两次,陈清轨才收回视线。
*
便利店竟然没有创可贴。
温漓询问店员无果,不得已,一瘸一拐坐到店外的长椅上。
她挽起裤腿,忍疼半脱鞋袜,脚跟处磨掉了一块皮,露出嫩肉,很红,随时会渗血。
温漓又检查另一只脚,也是一样的情况。
她叹了口气,仰望夜空,月明星稀,云淡似雾。
就这样吧。
她平静地想。
和张宜说一声,然后打车回去。
反正律师聚餐,她在不在也不打紧。
温漓下定决心,刚从包里拿出手机,头顶突然落下一道清淡低磁的声音。
“创可贴要吗?”
温漓微僵,抬起头。
陈清轨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安静地看着她,瞳孔是柔软的茶褐色,却丝毫没有温柔的感觉,脸孔淡漠。
温漓半晌才问:“你怎么在这里?”
“买烟。”
说着,陈清轨递来两片创可贴。
“……谢谢。”
温漓没有拒绝,撕开创可贴,弯下腰。
他似乎在看她,深沉的目光有若实质,寸寸落在她的脸上,存在感极强。
温漓眼睫颤了下,可能光线太暗,伤口面积有点大,她手抖得厉害,总贴不好。
“我来吧。”
阴影逼近,温漓闻到熟悉的青柠气味,夹杂着陌生的烟草味,陈清轨竟然单膝着地半蹲下来。
他们靠得很近,气息混在一起。
温漓再次僵住,“你……”
陈清轨拿走创可贴,目光落在她脚跟,“脚挪过来一点。”
温漓缩起腿,“我自己可以。”
陈清轨没有动,淡淡道:“我学过医。”
“我知道。”
陈清轨掀了掀眼皮,“还以为你忘了。”
他语气没起伏,只是陈述事实,温漓却好像听出了几分讽刺。
温漓抿了抿唇,直起身把脚伸过去,“麻烦了。”
陈清轨垂下眼皮,捏住她纤细的脚踝,拇指擦过脚侧肌肤,创可贴对准伤口贴过去。
他掌心很烫,温漓的手指紧紧抓着椅沿,止不住颤,感觉脚后跟好像没那么痛了。
取而代之的是痒,密密麻麻的痒。
她想起以前,在酒店,他也这么捏过她脚踝。
那是一个夏夜,夜晚约会时突遇暴雨,他们不得已在外开房。
洗完澡,她躺靠沙发玩手机,一只脚不设防地搭在他腿上。
脚踝忽而被捏住,传来湿润柔软的触感。
温漓下意识一挣,陈清轨的手掌纹丝不动,他轻轻细吮,亲得很慢,灼热的吻沿着柔嫩的肌肤一路往上。
白色吊带裙被扯落,她颤抖地抓着他的头发,每当受不住想躲开,又被他抓着脚腕拖回去。
那晚,她第一次知道,被吻遍全身是什么感觉。
*
夜色寂静,树枝掠过两只麻雀,发出清脆的啼叫。
长椅边,空气快要冻住,静默无声。
温漓看着一言不发的陈清轨,若无其事道:“听他们说,你和颜月好像在交往,恭喜呀,终于修成正果了。”
脚踝一痛,陈清轨掌心忽然用力。
温漓轻吸口气,“你干嘛?”
陈清轨问:“疼?”
温漓点点头。
“那就别说话。”他贴完放开她的脚,又撕了一片创可贴。
“……”
贴好她另一只脚后,手机响了,陈清轨起身接电话。
“陈律,你买好创可贴了吗?颜姐的手指还在流血,纸巾止不住。”
对方嗓门大,正在穿鞋袜的温漓也听到了,动作一顿,随后,陈清轨的声音淡淡响起:“就来。”
……
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温漓看着脚跟处贴好的伤口,思绪忽而飘远。
以前陈清轨也经常给她创可贴,她体质虚,皮肤很容易受伤,生活中不注意被纸张划破手指是常有的事。
他们还未亲密时,陈清轨就随身携带创可贴,每当她流血了都会给她一片,温漓一直以为因为他是医学生才这么细心。
很久以后,她才通过别人知道,陈清轨其实并不温柔,待人也不亲和,甚至都没有医者最基本的怜悯之心,他连自己受伤都不在乎,哪里会在乎别人。
他会随身携带创可贴,只是为了她。
温漓也是那时,才知道,他很早以前就喜欢她了。
胸口泛起一丝抽痛,伤疼都掩盖不住的酸涩溢满心脏。
直到现在,她才清晰地意识到,陈清轨不再是她的了。
五年前,她亲手把他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