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之绝顶,万仞摩天之山门,此乃三宗之首——摩天宗所在。燎黑大地焦土皲裂,于绝壁之处倒挂垂松,飞瀑横流,不时有云鹰盘旋,啸声凄厉久绝。
山巅深处,漆黑宫阙沉重巍峨,铁壁一般的宫门虚掩一条细缝,薄薄切出一线昏光,漏出半截苍白细瘦手腕,可见绷起的淡淡青筋。
少年半吊在铁壁之上,半截腰身没入水中。一只白貂扒在铁壁对面的平台上,念念有词着。
“宿主材料如下。”
【姓名:明幼镜】
【年龄:十八岁】
【身份:摩天宗低阶修士,摩天宗主宗苍的炉鼎】
【修为:5/10(看在这个天才云集的大宗门面子上,不得不承认你5分的水平。但实话讲,你的真实水平可能只有0.5)】
【美貌:7/10(你作为宗苍的炮灰受之一,不能长得丑是底线。但是其他美受的10分是因为最高值只有10分,所以,嗯,你懂的)】
【备胎指数:10(作为一枚倒贴烧0,奖励你初始的10个指数,剩下的请继续加油)】
【任务:不顾一切地做好一位没有尊严没有自我的顶级备胎】
化作白貂的系统结束了大声而有感情的朗诵:“请问宿主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明幼镜倒吸一口冷气。
明幼镜睁开眼。
“再给我讲一遍这世界的主线。”
“好的。”
系统清清嗓子:“这是一本名为《万仞》的总攻买股肉.文。主角攻宗苍是顶级仙门‘摩天宗’的宗主,英伟无双的绝世天才,冷峻威严,睥睨苍生。但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位冷心冷情的宗主,内里却是修炼邪道的离经之人。”
“作为万人迷渣攻,宗苍身边的追求者无数。这位实际上的邪道鬼修对于采阴补阳、通淫修身的事情来者不拒,招揽天下美人供自己修行所用。”
明幼镜恨恨磨着牙:“恶心。”
系统继续道:“而你,我的宿主,是他走上邪路的第一位引领者。”
“你本是他人送上摩天宗作礼的炉鼎修士,因为钦慕宗主到不可自拔,使劲浑身解数走到万仞峰上来,甘愿供给宗苍修为精进。可惜讨好的手段拙劣,竟胆大包天动用邪术给宗主下了媚蛊。”
“使用邪术的你违反了宗门禁令,被关在留方坑下的水牢之中。而又因为体弱心虚,没能撑过审讯,便被邪术反噬,死在了水牢下。”
“换句话说,宿主你现在的任务便是成为主角攻身边有名分的备胎,摆脱惨死炮灰命运……”
话音未落,便见明幼镜咬牙攥拳,苍白的唇瓣紧抿,从齿缝里冷笑出声。
“好啊。这就是142那家伙给我的‘奖励’?奖励我一个普男小炮灰的身份,给总攻当备胎?”
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我兢兢业业给他干了那么多年,靠着我那张漂亮的脸蛋,帮他摆平了多少麻烦?142这畜生忘恩负义就算了,居然还把我扔到这么个地方来!”
系统战战兢兢,听他肆无忌惮地辱骂主神,不禁在心中苦笑,心想这位妖孽的主儿果真一如既往的难伺候。
须知明幼镜也是主神手底下数一数二的干将了,在无数个世界里当着红颜祸水,净干的是祸国殃民的浪荡事。
日子久了,合作的同事难免颇有微词。尤其是几个不知不觉动了真心的,摇着尾巴舔上去,却被这貌美的妖孽不接受也不拒绝地吊着,过不了几日,身边又换了新人。
上个世界则是阴沟里翻船,一个不小心,渣了主神142的切片。任务虽然完成的漂亮,可142表面说着褒奖,转头就把他塞进了这么个神经世界里。
……养惯了备胎的美貌小渣受领了备胎的身份,真不知道主神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潮湿的发丝黏在脸颊上,他愤懑又自嘲地低下头,透过水中倒影打量起如今的自己。
水中一个瘦弱苍白的小男生。过肩的长发,压眉的刘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睫毛很密,低下眼帘的时候看着总有些委屈。
平心而论,从这张脸上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也完全不惊艳。虽然称得上粉白清秀,可是跟漂亮并不沾边,只是由于年纪小,看起来倒也是楚楚可怜。
和明幼镜自己的长相自然比无可比。
“喂,这家伙……怎么跟我长得还有点像?”
明幼镜左看右看,也说不清是哪儿像。大约是五官各处都逊色那么一点儿,合起来便远远不如。可是恍惚一看时,又总能看到自己本来面貌的影儿。
系统费劲地爬上床沿:“为了你未来的进步空间,参考你的长相,调整了一些原主的相貌参数。喏……只要备胎指数不断增长,就可以兑换你原本的美貌啦!”
明幼镜飞了一眼胖貂掏出的面板:“你的意思是,要我倒贴别人,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系统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用力点了点头。
明幼镜大为光火,而没等他口中更难听的话溜出来,便听水牢外脚步声起,遥遥传来青年冷肃的呼喝:“明幼镜,水牢三日之期已到,你若再不将媚蛊来历从实招来,摩天宗便再容你不得!”
话音既落,重锁的铁门便被那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来人名为谢真,二十出头模样,剑眉星目,冷傲正派,活似柄斩王斩贵的龙头铡刀。
白貂迅速钻入阴影之中,昏暗的内室里只透着薄薄月光。谢真站在铁栏外,伸手一捉铁壁下的锁灵链,长链碰撞铮铮,牵扯着明幼镜不得不抬起头来。
月光之下,少年浸满了水的眸子幼圆湿润,宛如被抛弃的、狼狈而泡了水的幼兽,满是惹人垂怜的泪意。
谢阑的心弦猛地一震,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这是明幼镜?
眨了眨眼,又看清眼前人的轮廓。薄瘦的身板,削尖的下巴,确是明幼镜无疑。
那一点动人心魂的感觉很快消失得干净,明幼镜在水中勉强站稳,又恢复了谢阑熟悉的模样。他慢吞吞地开口,嗓子里有股矫揉造作的温软:“宗主来问我么?”
谢阑最讨厌他这把黏黏腻腻的嗓子。明明相貌平平,就凭这女孩儿似的绵糯软音,让宗主也多看他一眼。这样一比,倒显得他们这些凭本事升上万仞峰的人蠢笨不堪了。
“哼,你也配让宗主亲自审问?”谢阑眼风快快一扫,满心厌恶地从他水下光裸的粉白双足上掠过,“我劝你最好坦白从宽,否则倘使宗主前来,便不只是关在此处这样简单了。”
明幼镜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道:“没有什么来历,我自己想做,就偷偷翻阅了羊帜峰上的禁书,学习着做了媚蛊。”
“哼,说来轻巧!魔修的邪术岂是这样容易习得?你有这本事,怎么从前看不出来?”
明幼镜本是低着头,闻言倏忽抬眼,嘴角也勾出一点天真笑意。
“谢阑师兄,你大概是没有女孩子追求吧?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如若真心倾慕郎君,一个害羞娇弱的小丫头也是可以上天入地、生死相随的。相比之下,学着下个媚蛊有什么难的?”
谢阑自小苦修,哪里顾得上男女之情,听他这样奚落,耳根登时胀得通红:“一派胡言,不知羞耻!”又觉实在不解气,恶狠狠添上一句,“……哼,怪不得宗主视你若无物,如此痴妇姿态,简直有损我宗门颜面!”
他是世家子弟,向来瞧不上炉鼎这种歪门邪道,更瞧不上这种甘愿充当炉鼎也要谋求显贵的行径。
毕竟摩天宗无人不知,明幼镜所住的地方,桌上堆着的不见道法心诀,案头摆着的唯有胭脂水粉。墙头一溜卷轴,上头画的都是宗主的风姿,做出一副日日憧憬痴恋的做派。
只是他八岁上山来,十年间与宗主素无交集,何来真情之说?不过是心思肤浅,一厢情愿罢了。
谢阑对此人早有耳闻,但任是他也不曾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胆小、听话、胸无大志,满心满眼都只想着当上宗主正牌道侣的家伙,居然敢动用媚蛊勾引宗主。幸而宗主修为深厚,方才被下蛊便即刻觉察,一把将那投怀送抱的小炉鼎关入了水牢之中。
如此看来,也没有继续审问的必要。明幼镜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途径去勾结魔修。他的所作所为,就像他自己说的,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春.心萌动。
他正出神思忖着,却听明幼镜用那低软的嗓子幽幽道:“谢阑师兄,宗主好些了么?”
谢阑一愣,旋即紧蹙眉宇:“你那点低劣的手段,能造成甚么影响?宗主早已无事,用不着你操心。”
“这样呀。”少年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语气竟有几分遗憾,“我还以为,将这媚蛊下在他身上,宗主便能似我时刻思慕他一样思慕我……现在看来,倒是我太天真啦。”
“你……”
谢阑瞠目结舌。他此生从未见过谁人能将“思慕”之语随意挂在嘴边,情之深重,难道不是该迂回婉转,爱口难开吗?这家伙……简直是寡廉鲜耻!
偏在此时,只听水牢外石阶遥响,一个低沉磁厚的声音森森传来。
“天真?我瞧你胆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