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空时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用下巴枕着枕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真的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无力感。”
夏空时看着通话记录上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着，说：“感觉生活好残酷，有点不想步入社会参加工作了。”
夏空时偶尔会跟沈风回提几句实习相关的内容，沈风回对他近期参与的工作略微了解，问道：“现在是治疗不顺利吗？”
“不太顺利，而且家属也不愿意继续治疗了，花销太巨大了。”夏空时揪着枕头的角，说，“一旦离开医院，患者所剩的时间就不多了。”
夏空时是个在医院看到医务人员推着病人从身边经过都会同情心泛滥的人，更别提他参与了一场没有成功的医疗工作。
“我和师兄师姐这几天听到了不少那名患者还健在时的事迹，他靠环卫工作和拾荒为贫困地区的孩子捐赠了五十多万，赈过灾、救过火，家里收养了八只流浪狗和流浪猫，每每镇子上有人家需要帮忙，无论红白喜事都会去，镇子上造祠堂他挑最重的担子，听说他出事后，半个镇子的人都到他家里询问他的情况，一个晚上送去了二十万医疗费，还有受过他照顾的孩子哭到停不下来，有不少想来医院看望他的人都被家属拦下。”夏空时停止摧残他的枕头角，眨了眨酸涩的眼，说：
“所以有时候就真的会怀疑，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夏空时说，“通常情况都是坏人逍遥法外，好人不得善终。”
沈风回说：“大多数情况善意和回报是很难对等的，但至少在他危难的时候，同样有人伸出援手，说明他曾经所做过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夏空时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也只能这么想了。”
“你的实习工作结束了？”
“嗯。”夏空时问，“你出差回来了吗？”
“刚到家，看到了你发的消息，就给你打电话了。”
“怎么选在凌晨回家啊。”
沈风回没回答，只是问：“你之后还有别的事情吗？想不想过来玩几天，我去接你。”
夏空时哪可能拒绝。
“酒店地址发给我，好好休息，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跟沈风回聊过之后，夏空时的情绪不再紧绷，不出五分钟他就睡着了。这段时间太累了，累得他一连做了三个梦，他梦见了在十三年前的那场洪水里，他的父母很幸运地活了下来，那场洪水里奇迹般地没有一个人死亡。
他还梦见了沈风回，具体是什么情节他忘掉了，只记得沈风回说了一句：“好人会有回报的，只是有时不一定报答在本人身上，也可能由他们的至亲来接替。”
而后，夏空时梦见自己推开了icu的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过那些医生护士进去的，只见前些天还躺在手术室里的患者，正坐在床边整理自己的衣物，呼吸机摘在一边，窗外阳光灿烂。
夏空时被惊醒了，天气回暖，他睡出了一身汗。
11:23
已经这么晚了，沈风回说十一点来接他的。夏空时拿出枕头下的手机查看消息，果然在十一点整的时候，沈风回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在楼下。
夏空时跑到窗边，没看见沈风回的车子，更别说人影。
【kk】：你还在吗？
【沈风回】：在酒店大厅里，不着急
夏空时把衣服和生活用品一股脑塞进行李箱，没有合理运用空间，行李箱根本拉不上，他和拉链斗智斗勇了五分钟，可怜的拉链一副即将要与链条分家的模样。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夏空时把东西一点点拿出来重新整理，还不忘给沈风回发消息说再等他一会儿。
【kk】：我在412，你也可以上来
【沈风回】：我上来
沈风回上来后，夏空时就不那么着急了，在沈风回的提醒下一样一样检查自己的证件。
夏空时准备退了房再跟韩绅打声招呼，没想到在楼下大厅碰上了韩绅。
夏空时转头跟沈风回介绍了一句，就迎上去笑着打招呼：“韩老师好。”
韩绅见他背着书包，问：“要出去玩？”
“嗯，去我哥家里玩几天。”
韩绅看了眼夏空时身后替他拿着行李箱的男人，点点头。
夏空时把房卡交给前台办理退房，问韩绅：“韩老师是今天下午回澜城吗？”
“不回，还是去省人医，昨晚医院收到了给患者及家属的匿名捐款，我们主治团队连夜开会对治疗方案有了新的思路。”韩绅说，“能成功当然是最好的，我们都是希望患者能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
“匿名捐款？”
韩绅看他震惊到瞪圆的眼，拿手比了个七，就在夏空时偷偷掰垂在身侧的手指数七位数是什么位的时候，韩绅说：“二开头。”
二百万？！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不过夏空时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问：“那这些钱够治疗吗？”
“得结合实际情况，顺利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韩绅说，“不说了，我要去医院了。”
“老师再见！”
夏空时喜出望外，眼里的激动和欣喜完全藏不住，他看向沈风回，说：“你听到了吗？那个患者有希望！”
沈风回微笑，说；“嗯，听到了。”
“到底是谁那么好，匿名捐款两百万。”夏空时掰着手指头，脚步欢快地跟沈风回走出去。
沈风回轻声回应：“或许是他曾经帮助过的人吧。”
“等等，现在几点钟了？！”夏空时坐进沈风回的车里，拉安全带的手一顿。
“11点58，怎么了？”
夏空时笑容退去，自闭地抱住头：“我有个活动截止时间今天中午十二点，我给忘掉了。”
“……”
沈风回问：“什么活动？”
“剪窗花的活动，要求是符合蛇年的窗花。”夏空时一想到他的一分就那么白白流逝，就心在滴血，“我的一分。”
沈风回拿出手机给夏空时发了一张图片：“前几天刚好剪过类似的窗花。”
“？？？”
“！！！”
“你简直是我的救星！”夏空时马不停蹄保存图片，赶在十二点前把图片上传到群文件夹。
他长处一口气，懒懒地瘫在座椅里，有种劫后余生的美感。
随后，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他说：“哥，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
沈风回好奇：“什么？”
“你说，你不喜欢‘弄虚作假’。”夏空时一字一顿地说。
“……”
沈风回抬手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奚落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夏空时往他那边靠了些，眨了眨眼，问：“那你现在怎么愿意跟我同流合污了呢？”
“……”
夏空时想探究真相的目光太热切，似要把人灼穿，沈风回无奈：“你觉得是什么？”
夏空时摇了摇头：“我希望是，但我不敢说。”
沈风回早就发现了，夏空时完全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单纯，一窍不通。
“你知道我什么心思还把我放在身边。”夏空时点到为止，“我觉得你不是会玩弄感情的人，是的话我认栽。”
沈风回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问：“寒假在家车开得怎么样？你来开回去？”
话题就这么生硬地被转移开了，夏空时坐到副驾驶座上，说：“其实我还有一个活动没完成，今晚九点截止。一个做家乡菜的活动。”
“想做什么家乡菜？”
“没想好，但其实是不是家乡菜都无所谓，大家都很敷衍的。”夏空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路况，说，“有些人说不定还很敷衍地找网图。”
“那做你喜欢的菠萝排骨？”
“现在有菠萝卖吗？”提起菠萝排骨夏空时就馋了，回忆中酸甜味的菜肴使他疯狂分泌唾液，“虽然我挺想吃的。”
“去看看，没有就做排骨年糕。”
“好呀！”夏空时一激动，刹车不小心踩太多，车子轰地一下冲向前去，幸好前面没有车子。
夏空时讪讪地想往右边看一眼，眼珠子都没挪上一毫米，就听沈风回严肃道：“好好开车。”
夏空时有点汗流浃背了。
“喳。”
活动的作品可以选择图片加文字描述，或是视频的形式，夏空时想做成视频，正好沈风回家里有三脚架。
“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夏空时把三脚架搬进厨房。
“有时候会录课。”
“你的课都在哪可以听啊？”
“想听？”
“嗯嗯。”
“一会给你发个平台链接。”
“好耶。”
把排骨放进冷水，加葱姜蒜料酒煮沸，趁着这个时间，夏空时把买的菠萝切了。
做饭的宗旨是边吃边做，夏空时切了一块菠萝放进嘴里，被酸得龇牙咧嘴，马上他把目标转移到了沈风回身上。
沈风回刚刚还在他身边，怎么忽然就不见了，他拿着酸掉牙的菠萝出去找沈风回。
通往阳台的窗帘被拉开了，不出意外沈风回在阳台，夏空时推开玻璃推门，果不其然，沈风回在外面打电话。
沈风回看见了他，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回复电话那头：“嗯，好，我知道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沈风回挂断了电话，走过来，问：“怎么了？”
“给你吃菠萝。”夏空时献宝似的把插着菠萝的叉子递给沈风回。
“好吃吗？”
夏空时煞有介事：“特别好吃。”
沈风回刚要来吃，电话又响了，夏空时很识趣退出阳台。
把菠萝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锅里粉红色的排骨变成了灰白色，夏空时把排骨捞出洗净，调好料汁，起锅烧油。
沈风回过来时，夏空时已经放油了。
“油放少了，再加一点，容易糊锅。”沈风回提醒。
夏空时点点头。
“我有个方案要在四十分钟内改完，不能陪你做饭。”
“没关系，我知道怎么做，你去忙吧。”
沈风回看着夏空时垂着的细长的睫毛，心中微动，说：“用不了四十分钟，剩下的菜我来做。”
夏空时回眸，眼里除了盈盈的笑意，没有其他一点委屈的情绪：“放心吧，剩下的我也可以，我寒假厨艺精进了不少，今晚我做饭给你吃。”
“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夏空时把他推出厨房。
沈风回用了半小时就把方案修改好发给甲方，出来时，夏空时把最后一盘菜端上了餐桌。
夏空时欢快道：“可以拿碗开饭啦！”
“我去拿。”
沈风回走进厨房，发现还未收起来的砧板旁放着一个果盘，里面还装了五六块菠萝，其中一块正用叉子插着。
那是夏空时不久前拿来阳台给他的，他那时无瑕顾及。
“你怎么拿个碗还拿那么久？”夏空时在外面左等右等不见自己的碗筷来，走进厨房查看。
他见沈风回站在菠萝果盘前，瞥了眼果盘里的数量，沈风回还没吃，忍住不能笑，一定要等沈风回被酸到。
夏空时弯腰打开碗柜拿碗，说：“那你把餐后水果拿出来好了。”
这时，夏空时才隐隐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对上沈风回的目光，目光里带着疑问：“怎么了？”
该不会是自己的小恶作剧还没执行就被识破了吧，夏空时看向果盘里的菠萝，长得分明就是很甜的样子啊，闻起来也很香，特别有迷惑性。
“你不想吃菠萝吗？”夏空时问，“真的可甜了。”
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夏空时拿起叉子就往自己的嘴里送。
没敢咬，放腮帮子里了，表面沾着的酸水差点让夏空时憋不住。
“真嘟很耗次……”夏空时插了一块递给沈风回。
沈风回垂眼看着那块菠萝，这次毫不犹豫地吃进了嘴里，夏空时见他面不改色地咽下去，眼睛都瞪直了。
“嗯不（你不）……”
“本来说好要陪你一起做饭的。”沈风回说。
夏空时不想咬那块菠萝，又不方便说话，便疑惑地“嗯”了声。
“抱歉，说好的事情总是被工作打扰。”沈风回检讨道。
夏空时抬眼望着沈风回，不知是否是担心一动就会被嘴里的菠萝酸到，他连眼都一眨不眨的。
“我无法确定你愿意跟这样的我相处多久。”沈风回嗓音温柔缱绻，“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这样的我谈一场恋爱？”
夏空时张了张嘴，合上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酸菠萝。
酸酸酸酸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