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对的,但我现在不想谈对象,我还年轻,不着急。”
岑今梅张嘴就要反驳,被岑母按下了。
只听岑今雨继续说道:“我明白大家的担忧,我现在更想好好工作好好赚钱,这样将来无论那个人是贫穷还是富裕,我都不怕。”
岑今梅摸摸小妹的头,叹了一口气:“话是这样说,但你年纪小,识人不清,遇人不淑怎么办?”
岑今雨拉着姐姐的手,明亮的双眼里皆是自信:“大姐,我没那么蠢吧。再说了,就算遇上了,我不会跑吗?我真不傻。”
岑今雨说完又快速补上一句:“姐夫家虽然穷,但对你的好从未变过,你们现在苦点,将来肯定会好的。爹娘总说,只要勤快,不怕没饭吃,姐夫是那种懒惰的人吗?不是,所以你们迟早会苦尽甘来。”
岑今梅一愣,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的小妹长大了,不再是只会装乖卖巧。
她伸手把岑今雨揽进怀里,揉着小妹的头发,在小妹喊道不要把我头发弄乱时哈哈一笑:“就知道臭美。”
岑飞航看看对面的两个妹妹问父母:“还要去看一看吗?”
岑母略一思索道:“先不看,看今雨那架势,看了也是没戏,反而得罪人,等她将来想定下来时,还有机会再相一相。”
“是这个理,但主任的儿子最好要抽个时间看一看。”岑飞航说完转头问岑父,“爹你说呢?”
这个片区的人家大都在西宁纺织二厂上班,岑家没关系,大哥大姐都在流水线上上班。岑飞航说的主任是采购部,油水很肥的一个部门。
岑父思索了几秒问岑今雨:“今雨,这个主任儿子爹也见过,比你大两岁,个子比你高点,见人时未语先笑,看着挺礼貌。”
岑飞航补充道:“他今年参加高考没考上,准备复读,以他家里的条件肯定会全力支持他,是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子。”
岑今雨嘴一撇:“说得好像只有他能参加高考似的,我明年也去参加。”
“好啊,你也去报名,到时候两个人去同一所大学。”岑飞航这话是在激岑今雨。
岑今雨书念得一般,在下乡当个老师够用,参加高考她自己想想就害怕。
果然岑今雨听不得这话,杏眼一瞪反驳大哥:“哼,行行出状元,我出去工作照样可以有个好前程。这个人我不见了!这还没考上就这么拽,真考上了,还不定怎么诋毁人,不见!什么主任儿子,不见!”
岑母大力拍打岑今雨的手臂:“你这孩子说什么话。”
岑今雨最后一句,说明她什么都懂,却一点都不掩饰。
岑飞航见状脾气也上来了:“爱去不去,好像我求着你似的。”
“你别激我,我现在不想去了,我将来给你找个更好的妹夫回来,气死你,虐虐虐……”说完朝大哥吐舌头。
岑今雨这么一闹,岑飞航半点气也发不出,小妹现在就是什么都懂什么都做不到的年纪。
“爹还在厂里上班,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
岑今雨又哪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不开心地点点头。
岑母点了下她的头:“人又不是坏人,是你哥乱讲。见过面不合适直接推了,不要有压力。”
这事就这样说定了,岑今雨蹦蹦跳跳去了楼上,她知道父母和哥姐还有话要说。
果然岑今雨一走,岑母眉头一皱:“这两天她一个人跑去东宁,说认识了个下乡的朋友,是个女的。是女的用得着天天整新衣服吗?”
岑今梅:“娘,小妹从小就爱美,也说不准。现在我跟大哥都不在,你要看紧点。咱们家这条件,小妹长得太好未必是件好事。”
岑飞航也认同:“今天是后勤主任,明天不知道是谁?人家要见面,我们也不能次次推脱,这次推了这么多人,好在小妹确实年纪小,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不得罪人。但再过两年呢?”
时下年轻男女的结婚年龄多是22岁。
家人在楼下为岑今雨考虑,回到楼上的岑今雨也在想。
她扑在床上想啊想,却发现很难想象自己结婚当妈妈的样子,更不用想象周奇略了。关于她与周奇略的未来,她没法往下想,总感觉想象的深处是一个深渊,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抱着脑袋止住了想象,她要想一些开心的事。
岑今雨在床上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企图让深渊的黑影远离她。这个方法并不高明,所幸有些用处。
因为答应周奇略第二天去见她,第二日早上岑今雨还是起得很早。
岑母刚把饭煮好,就见岑今雨穿着新买的裙子从楼上走下来,手里还拿着一顶漂亮的大帽子。
“今天又要去东宁?”
岑今雨拿起牙杯,背对着岑母回声是。
岑母看着岑今雨的后背,一会才说道:“你这个朋友家里条件很好吗?”
“很好吧。”岑今雨依旧背对母亲,嘴里含着水答得含糊不清。
“条件差距太大,人家能买得起的东西,我们买不起,不要太勉强。”
岑今雨咕咕刷好牙齿,去拿毛巾的间隙回复岑母:“我知道,回头我去二厂上班,就当工人吧,我可以。”经历一趟下乡,岑今雨发现自己是个挺勤快的人,也能吃得苦。等去了二厂,她一定好好干活,早日升职。
大概心里有了成算,岑今雨终于敢直面母亲:“娘,我要去二厂上班。”
岑母看出岑今雨眼底的决心,欣慰一笑:“好,就去二厂,工人怎么了,多少乡下人想当工人都没机会。”
宁城是个繁华的城市,西宁遍布大大小小的工厂,每年效益都不错,大概是工厂多了,工人也显得平常,大家都想往上爬往外走,年轻人更想去政府部门工作,最好能够鲤鱼跳龙门,调到东宁去。
工作的事一定,岑今雨的心也定了下来。周奇略跟她见面时,明显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发生什么好事了?”
“我要去上班了,西宁纺织二厂,当工人。”
此刻他们在外面,周奇略想把人往旅馆带,岑今雨担心擦枪走火,说什么也不肯去。在外面周奇略就规矩多了,也不动手动脚了,岑今雨觉得四肢都放松了。
“你不是有个荣誉证吗?没用上?”
岑今雨自嘲一笑:“人家有更厉害的证,我那个算什么,再说我家里也没什么关系。”
周奇略眼眸一深,想说些什么,最终话在嘴里转了转,只道:“当工人也不错,工人也很光荣。”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岑今雨是真的开心,“以后就不能天天来找你了。”
周奇略按压了下眉头:“那真是糟糕极了。”
“你不想工作的事吗?你家人给你安排吗?”岑今雨想了想,还是出口问道。
周奇略先是异于岑今雨竟然谈及她的家人,再一想她的性格,无知无畏,想说就说。
“还没想好,不急,饿不死。”他不欲多说,即使那个人是岑今雨。只是岑今雨去工作的话,两人之间见面的频率必然下降。
周奇略轻轻哼了一声:“怎么不等找到工作后再来找我。”
岑今雨疑惑地转向周奇略,她听错了吗?周奇略是在嘲讽她吗?
“我工作了哪有时间找你。”
“那现在找我,然后呢,最终……”周奇略的话戛然而止。
在岑今雨疑惑的眼神中,语速慢慢降下来:“去工作也好,人总是要向前的。”
“你这个弯也转得太生硬了吧,都要冲出悬崖了,你是不高兴了吗,是不高兴我不能常来找你吗?”
“哼。”这次周奇略的哼声很明显了,“你在自作多情。”
“你说什么?”岑今雨嘴角先是小幅度扬起,很快就大大裂开。
“周奇略你是不是想要我天天来陪你啊,哈哈,但是我要工作,没办法的。”
面对岑今雨的调侃,周奇略的声音却沉了下来:“都说了你不要自作多情。”
岑今雨还在高兴,没听出周奇略话语的不对,神情十分开朗。
“周奇略,你会想我的,对不对。”
“不会。”
“什么?”岑今雨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嘴角却瞬间顿住,跟着慢慢变平。
“周奇略,你是说你不会想我?”
周奇略声音沉沉的:“对。”
“我是在自作多情?”
“对。”
岑今雨没在继续问,她的心情如一口井,快乐瞬间被人提走了,提走的人还坏心眼地往井里倒悲伤的水。
她的脚步变慢变沉,走在周奇略旁边也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岑今雨才重新开口:“周奇略,你不能这样讲话,很伤人。”
她在试图与周奇略讲道理,但周奇略没有回答她。
岑今雨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周奇略,你心情不好对不对,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事。”
这次周奇略终于有了回应,他拉了下岑今雨的胳膊,一辆自行车从岑今雨旁边飞速骑过。
岑今雨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差点被自行车撞上,她反手搭上周奇略的胳膊,抬头呆呆地看着她。
那些激烈的高涨的愤怒,被堵在了胸口,闷闷的,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怪自己提起工作提起家庭,还是怪周奇略讲话毫不留情。
“周奇略,怎么是你?”刚刚开过去的自行车忽然又转了回来,是个年轻男子。
他停下车,先跟岑今雨道歉:“抱歉同志,刚前面是下坡,我没控制住速度,差点撞到你。”
岑今雨摆摆手,勉强回了个:“嗯。”
来人也没有注意岑今雨的回复,继续转向周奇略:“我听申贵说你谈对象了,这个就是你对象吗?”
周奇略没回答。
来人又道:“只是认识的吧,多认识认识人也好。”
岑今雨本来与周奇略站得挺近,年轻男子几句话后,她不知不觉地离了周奇略好几步。
几步的距离,宛如天堑,她站在这头,周奇略站在那一头,第一次来东宁的感觉再次把她包围住。浑身的血液在燃烧,她感到了熟悉的难堪。
周奇略隔着年轻男子看了岑今雨一眼,皱着眉头道:“周修军,你很啰嗦。”
“我是你哥!”
“只是堂哥。”周奇略显然不买账。
原来他是有亲人关心的,她自大了,确实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