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阶段对宁渺渺而言的确能做的就是吃好喝好睡好,摆好姿势看热闹,当然也没人指望她真能干点什么,宁风致倒是收到不少试探的帖子,月轩的试读邀请函就显得独树一帜了。
唐月华的来历七宝琉璃宗心中有数,当年力之一族手忙脚乱的时候,他们还帮忙抹去一些痕迹,这么多年了,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触,思及她同雪夜的关系,恐怕是雪夜蠢蠢欲动了。
三人看过一圈,尘心脸色阴沉,“雪夜这是借唐月华的手警告七宝琉璃宗吗?”
古榕担忧地看了眼宁风致和同僚,“昊天宗、蓝电霸王龙宗,接下来也该是七宝琉璃宗了,或者风致你要不私下问问王妃。”
宁风致闭着眼揉了揉印堂穴,“她都多久没见到雪夜了,问她还不如去请唐月华,莫忘了她到底是昊天宗的大小姐,昊天宗只流放未继承到昊天锤的魂师,唐月华武魂有恶向变异不假,但她不在流放之列,父兄皆是宗主,在宗里一应待遇不会太差。”
尘心这时候也冷静下来,“对于昊天宗而言他们必须有一个绝对信任且无法让人马上联想到昊天宗的人帮他们收集情报以备来日,唐月华之前一直待在宗内,就是宗门内都有人不认识这位大小姐,风致,我认为得去。”
宁风致也是一样的想法,防备但得去,古榕坏笑道:“邀请函上也没指名道姓的,既然去了自然也要带老龙的孙子去见识见识,我看这小子比他爷爷好点。”
尘心白了他一眼,“你确定不是最近受的刺激太多,一蹶不振了?”当初那场对话,他就在山上,听得那叫一清二楚,以往无牵无挂的,尘心从来不关心年轻人之间的懵懂情爱,但有了宁渺渺这个晚辈,那是看谁都像大尾巴狼,玉天恒大概以为自己是脑子发热,在尘心眼里这就是个心机深沉,欺负小姑娘没见过世面,竟聊越界的话题,不过看着宁渺渺没吃亏,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平心而论,玉天恒的天赋放在天才里都算中上,只是如今看来,不出意外他会是下一任宗主,而七宝琉璃宗眼下还未决定,最上层的三人已经偏心宁渺渺,宗主与宗主之间从不会有利益以外更深的交情,一旦牵扯太深,万一两宗起冲突时,会对宗主的决策产生影响,甚至本来简单的夫妻吵架都会上升到两宗争斗的程度。
那次后山谈心后,宁渺渺和玉天恒明显走近了一些,有些人对孤独的承受力高不意味着他们真的不需要交流,玉天恒的出现令她松了口气,他不像几个长辈总是哄劝宠溺,要做出一定成绩才能被正视,也不像几位兄长还要她反过来迁就。
对于玉天恒也是一样,他处于一个自以为算大人的年纪,实际上对家以外的地方充满迷茫、未知,当避风港一样的家摇摇欲坠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且他出生时就意味着他是被“孤立”的,他的爷爷是宗门唯一的封号斗罗,他的父亲是爷爷唯一成器的儿子,是宗门唯二的魂斗罗,他又托父母的福,有不错的天赋。
从小到大,玉天恒必须克服孩童的天性,认真修炼、学习,他的一生是看得到头的,他的亲人们为他铺平了一条道路,那是他唯一能走的路,所有人都告诉他,要么成为最强大的那一个,一肩挑起宗门,要么成为败者,把历经十数代的宗主之位拱手相让,连累亲人成为旁支,明明不停地往高处走,一回头身后走过的路坍塌殆尽,底下是万丈深渊。
和宁渺渺相处时,玉天恒难得感到轻松,他们之间没有竞争关系,不用有太多顾忌,她的早熟也不会让玉天恒有种带孩子的感觉,两人又都心中有数,一旦越界都能立刻转变话题。
几个大人一走,宁淑看他们也没心思听课,就干脆放他们自由谈论了,宁节直接窜到宁渺渺身边,抢过她翻个不停的照片,“别看了,荣荣,你是怎么发现那个舞团的?”
宁渺渺正研究着风飘絮一套连环的舞台丹青,被打断也就叹了口气,“猜的,宗主给的资料肯定是已经整理过、去除一些无用的消息,就像玩找茬游戏一样,你把不合理的地方圈出来就可以了。”
宁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宁英却不知道怎么的,“但是那天是年庆,有不少类似的团队进入星罗城,没准流浪舞团只是为了标新立异呢?”
“那个时间点贵族们还在宴席上,戴零会出现在那本身就不合理,所以我更怀疑真正的问题还在他们内部,宁英你觉得呢?”玉天恒只跟着上了一天课就敏锐发现宁英对宁渺渺克制的针对,宁渺渺总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不认为她心里真的不在乎,宁渺渺瞥了他一眼,转头去和宁节抢那几张丹青。
宁英看着玩闹的兄妹俩,努力地把视线转向玉天恒,“我听闻戴零一直没碰送到他身边的朱氏三姐妹,可能有些人急了吧,朱氏皇后一直没有一位生下太子,又占着皇后的位置,即使有武魂融合技也引起了其他势力的不满,戴无复也有意借朱氏女无子这一点,提拔纯臣,这两年他纳入后宫的妃子出身简薄,前朝的父兄能力突出但职位不高。”
玉天恒顺着他的思路,“其实幽冥公爵未必有意押宝戴零,我倒认为是戴无复的意思,强行把这一代的三个女儿都送到戴零身边,对外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只是所有人都按惯性思维以为这是把朱家和戴零绑定,借此削弱朱家的影响力,可是朱家本来就是和戴家绑死,一切权利都来自戴家,戴无复这么做不合理啊。”
宁英也被他带着开始讨论,“朱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武魂融合技,加上从小一起的捆绑式关系,对于皇位上的人最能信任的便是朱氏皇后,所以后来除开兵权,甚至把行政权都同皇后分享,到现在皇后也有资格旁听朝政,位同宰相。一旦有利可图,其他势力自然不会甘心,朱氏皇后最大的弱点就是无子,对于朱家那就是眼看家族要更进一步,却总是倒在这一条,而他们在星罗又被其他贵族孤立,一旦不是唯一的选择就能轻易被戴家抛弃。”
玉天恒倒没想那么深,“可是双生武魂的遗传概率也很低吧,戴零能毫不犹豫叛逃星罗,或许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很深?”他忍不住反复回忆起玉小刻和自己的相处过程,渐渐出神。
宁英没有注意,“皇位只有一个,哪会有什么父子之情。”
宁节本来就是故意陪宁渺渺抢着玩,他是粗心大意不是傻,只是他想不通兄妹之间有什么好吵的,宁渺渺是最小的那个又是女孩子,大人们偏心点也很正常。
宁渺渺趁他发呆一把划拉走所有的丹青,一一理好收进魂导器里,“老师,我今天的课业时间满了,有什么作业吗?”
宁淑摇摇头,“今天不如就到这吧,难得的一天就不留作业了。”
宁英没动,宁节挠了挠头站起身,宁渺渺跟着起身,“真的节二哥,你不适合动脑子,看起来更傻了。”
宁节的愁绪来得快去得快,被宁渺渺一调侃马上又凑上去,“你才傻,一天天地闷房间里,傻气都闷入味了。”
玉天恒想了想跟宁淑和宁英打了声招呼,跟在两兄妹身后。
宁淑看他们走远了,才劝说:“偶尔还是要让自己休息一下,才能更好地投入学习,您现在心思都是乱的,又能看进去多少?”
“笨鸟先飞,我本就不如旁人,更是要努力。”
宁英知道自己不对劲,一安静下来,脑海中就会不停回放长辈们对宁渺渺的关爱、夸赞、偏袒,对他的叹息,可能他们以为不是很明显,他也知道长辈们对他仍抱有期待,宁风致私下里也坦言,对他的期待更大,但那些话怎么听怎么像安抚。
另一边,宁节被宁渺渺敷衍几句就觉得没意思,难得没有作业,自然是要好好玩一场,很快和他们分开。
玉天恒跟着宁渺渺拐过一道长廊,才忍不住开口,“我怎么感觉你对宁节像哄小孩似的。”
宁渺渺:“他性格比较像小孩,今天没作业,你想去哪里逛逛吗?”
“算了,我怕你又带着我迷路,”玉天恒想起上次带着他在宗里迷路了两个小时的事,忍不住笑开,“还是你想去哪,我带你去逛逛,要不去摄影展,我看你对照片很感兴趣。”
“都行。”宁渺渺只是专注修炼,日常固定房间、学堂、药房偶尔去后山寻清净,没仔细在宗内走一走,反而是玉天恒在迷路后,要了份日常区的地图。
踏出七宝琉璃宗的大门时,宁渺渺长长舒了口气,脑海里甚至滑过再也不回去的念头,玉天恒怕她丢了拉着她的手,和街上带弟妹出来玩的兄长没什么不同。
像上三宗周围一千公里内的土地属于宗门,无需对天斗交税,慢慢的有失去土地的平民聚集到附近帮助宗门开垦农田,不仅吃穿不愁,还能额外拿到一笔酬劳,比在贵族手下好多了,加上后来投靠过来的魂师,渐渐形成村镇。
七宝琉璃宗位于交通要道上,又擅长经营,琉璃城的繁华完全堪比一个小型公国,一些出身一般的艺术家就会选择在此地举办个人活动,比在被贵族掌控的城镇里价格低,里头的关系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宁渺渺打量着展板上的照片,“所以这不是画?”
旁边有个恰好听到的路人忍不住发笑,被玉天恒冷冷地瞪了一眼,瑟缩着走开,玉天恒到了外边就自然地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傲姿态,对那些平民、没什么出彩的魂师们从不拿正眼看他们,那些人看到他身上的家徽,也不觉得难堪或者愤懑。
玉天恒解释,“这是照片,用照相机拍的,待会我带你去照相馆看看,你就明白了。”
不是画的,宁渺渺就失去了兴趣,周围的人发现他们是魂师,都自觉地绕着他们留出一片空地,前世虎头怪在长安大街上横冲直撞都还有小孩跟在后头嘻嘻哈哈,更别提站在路边看热闹的百姓。
“走吧,”这种隔阂令宁渺渺不安,也没心情去看什么照相馆的,“找个地方吃饭。”
刚要走进一家酒楼就被玉天恒拉住,“那是平民去的地方,唉,你过来我跟你说,以后不管去做什么都要看那个标志,剑、锤子、龙代表的是上三宗,即魂师地界,平民止步。”
宁渺渺挑挑眉,一把拽下他胸口的家徽,塞进他口袋里,“走,吃饭去,这种给你摆了一堆条件的地方,其实就是故意宰你的,路边的清汤大白菜他们都能做出你吃不起的样子骗你的钱。”
到了所谓平民去的地方,变得不自在的反而是玉天恒,越不自在越把脸板得像黑面神,垂下眼盯着手中的白瓷碗,好像是什么珍惜艺术品似的,看得宁渺渺好笑又无奈,趁着现在人不多,服务员上菜时,拉住人家,“姐姐,我和哥哥今天是第一次来,结果哥哥和一个身上有剑、锤子的坏人起冲突了……”
“天呐,你们怎么敢和魂师起冲突,”本来笑靥如花的服务员听了脸色大变,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的衣饰,“你们是贵族?”
宁渺渺凑上前,压低声,“姐姐偷偷告诉你,我家不是侯爵哦。”
女服务员噗嗤一声笑出来,再看看玉天恒的黑脸,觉得这就是个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贵族小少爷,出来第一天就被更目中无人的魂师教训了,宁渺渺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他小腿,玉天恒抿着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魂币,这下女服务员也没什么顾忌了。
“那些魂师向来都这样的,嚣张得很,别说你们这些小贵族就是对皇室都一副看不起的样子,七宝琉璃宗这边还好,尤其是武魂殿的,有的也就两个圈三个圈的,那鼻孔朝天的架势比一些贵族都讨厌,还会故意跑来到我们这些平民面前装大爷,呸,谁不知道这种人以前跟我们没区别,回头发达了,别说回村里帮衬,肯寄点钱回来就不错了。”
宁渺渺给女服务员递了碗筷,示意她坐下来聊,“可是我听家里的供奉说,平民魂师很难,除了武魂殿名下学院,其他贵族开办的学院只负责在校期间的魂环,只到30级,毕业后,魂环就要自己想办法,是一大笔开销,而且魂师补贴到40级就没了,雇佣人猎杀魂环可不便宜。”
女服务员哼了一声,“那就不能也去当雇佣兵了,再说了,魂师的东西卖的可贵了,都成魂师了,别人都弄得到卖的东西,而且还有大斗魂场,再不行随便找个贵族家里混着又不难,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平民,拿我们找优越感。”
玉天恒皱皱眉,“贵族里也不乏魂师。”
女服务员夹了两口菜,听了这话更不开心,“所以啊,一旦成了魂师就成了贵族,真是命好,不像我的武魂一颗破草,猪都不吃。”
玉天恒眉宇隆起,“谁跟你说的成了魂师就是贵族的,再者贵族对平民看似只收取百分之十,但实际上在收税时,他们有各种名目让平民多交多缴,能留下三成就不错了,上三宗周围的田地本就属宗门,租给平民耕种,让平民自己留下三成,还额外付一笔佣金。”
女服务员一时哽住,大概是察觉不对想走,宁渺渺笑着扑上去抱住她的手,“姐姐,你收钱了的,再说了,聊聊天而已,对吗?”
女服务员也破罐破摔了,“本来我们交税就交百分之十,但有了魂师后白白还要多交三十,魂师越多收的越多,我之前在的伊德芙城城主养了两个魂圣,结果一下子又要多收两成!”她的声音中充满悲愤,引得零散的几名食客都看过来。
宁渺渺大概是听懂了,“也就是说帝国下发的是百分之十,但封地上的贵族们实质上要求你们除了帝国的那一份,还有供他们贵族的一份,完了那些魂师按理也该由这两份供养,结果那群贵族贪图享乐,干脆一事不烦二主,继续问你们要,而那些真的有落到魂师手里吗?”
女服务员一怔,宁渺渺拍了拍她的肩,“开玩笑的,喏,这顿饭当我们请姐姐的,谢谢姐姐给我们讲了这么好的故事,走吧。”自己这一天都尽在说走吧。
玉天恒走出许久仍然不忿,“他们不去愤恨那些压榨他们的贵族,反到冲着魂师来了。”
“你不觉得这样才可怕吗?”宁渺渺这次主动拉住他,免得玉天恒走太快,她跟得太累,“连上三宗周围的平民都憎恨魂师,那些更远的地方呢,而魂师毕竟是少数群体,在平民眼里反而是害得他们莫名其妙被贵族收取更多的税,而你看40级后的魂师没了补贴,可相关的职业就那么多,武魂殿、魂师学院、雇佣兵、斗魂场,魂师在平民中是少数,能从事的职业更是少的可怜,最后只能把他们推向贵族。”
玉天恒摸着口袋里的家徽,各大宗门家族对于平民魂师也是个去处,但这种以血缘为纽带的地方,除非你有过人的天赋和完美的魂环搭配,平民魂师资源有限,绝大多数第一魂环都是白色,已经被各个宗门家族拒之门外,魂师学院留校的老师职位也有限,尤其大多学院仍是贵族开办,武魂殿历经千年,实际积累的流动资金有限,能提供的基层职位和他们的分殿数量是相应的,换而言之,武魂殿已经到极限了。
魂师的观念里,又不屑去与民争利,更不乐意反过来给非魂师的人打工,就算从商也只和魂师做生意,七宝琉璃宗是唯一的奇葩,也正因如此,七宝琉璃宗才能迅速占据市场,积累惊人的财富。
在平民心里魂师一直加重他们的负担,还没有实质的好处反馈到他们身上,细细思量,最后的好处都归于那些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