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笛被问得措手不及,下意识避重就轻,尽量捏造出符合逻辑的说辞:“我看到周正从办公室门口经过,表情不太对,猜测他或许是碰到你了,所以赶紧出来看看。”
“当时你脸上有水痕,头发又没湿,明显是被他故意泼了水。”
“倒也不至于用‘泼水’来形容。”郁黎纠正,“只是起了口角,被他用刚洗完的手隔空弹了两下。”
“那周正说的话呢?”他回归正题,追问道,“你是看到周正离开之后才过来的,怎么还会知道他说了什么屁话?”
因为急着替男朋友出气而使自己陷入掉马边缘的靳一笛努力找补,装出对洗手间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我只是推测周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话说回来,他当时和你说什么了?”
说到这儿,郁黎的心情又低落下去,恹恹地给靳一笛复述事件经过,下意识把手插进口袋,攥紧自己的手机。
“总会有办法的。”靳一笛安慰。
院长办公室内。
周正坐在院长对面哭诉自己被无端霸凌的全过程,声调忽高忽低,抑扬顿挫,不时停下来擦擦眼泪擤擤鼻涕,听得人心烦意乱。
钱广忙着在旁边帮腔,搞得李躬行完全插不上话,只好踱步到沙发旁,围观郁黎给靳一笛包扎伤口,啧啧道:“亏你还是学物理的,一打人就忘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都打人了,谁还管什么书本定律?”靳一笛毫无犯事之后应有的懊悔态度,大咧咧坐着,把没受伤的左手搭在郁黎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李躬行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就不会随手找个工具?非得伤敌一千自损五十!”
“算了吧。”靳一笛动了动被郁黎握着的右手,感受到对方皮肤的细腻触感,心里的烦躁减轻不少,“我怒气上头,下手没轻没重的,真用工具把他打残了怎么办?”
李躬行还要说什么,被靳一笛用眼神制止,示意他别在郁黎面前讲这些。
以郁黎的性格,虽然这会儿表面上还算淡定,但心里大概已经愧疚得不行。
见人半天没出声,他故意“嘶”地倒抽凉气,趁机用力攥了下郁黎的手:“有点儿疼。”
郁黎慌张起来,拿开沾着消毒水的棉棒,按照往常的习惯,往靳一笛指节的伤口处轻轻吹气。
“这样会不会好些?”他撩起眼皮,见靳一笛眉心紧锁,以为对方的痛感还在持续,于是又垂下脑袋,把对方的手拉到嘴边,吹了口气。
对郁黎而言再正常不过的动作放在靳一笛那里便成了致命的撩拨,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坐直上身,看着郁黎因为低头而露出的白嫩后颈,眼神有些涣散。
李躬行表示完全没眼看,背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加入钱广和周正那边的战场。
“先简单缠一下吧,之后我们去医院检查。”郁黎沉浸在替靳一笛处理伤口的任务中,完全感受不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刚把一卷纱布拆开,手上的东西便被抽走。
靳一笛的自制力快要到达极限,避开郁黎的目光,三下五除二地弄完,把药箱收拾好。
短暂闲下来的空隙,郁黎心里还是烦乱,掏出手机,点开和Wind的聊天,发现对方一直没有回复。
在忙吗?他把软键盘调出又收起,不确定是否还要继续倾诉后来发生的这些。
靳一笛注意到郁黎的小动作,拍拍脑门,往沙发外侧靠了靠,拉开两人的距离,把手机藏在身侧打字。
【Wind:没关系,先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解决。】
【Wind:你现在还好吗?】
Wind的回复如同恰到好处的甘霖,郁黎抿抿嘴,快速打字。
【竹:现在心里乱乱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竹:刚才我师兄发现了那个坏蛋欺负我,把人给打了,办公室也砸了,现在我们和双方导师都在院长这里。】
【Wind:你师兄干得漂亮。】
【Wind:有老师和师兄撑腰,这件事会得到圆满解决的。】
这家伙的语气怎么这么熟悉?郁黎停下回复Wind的动作,往旁边一看,发现靳一笛不知什么时候坐得离自己那么远。
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靳一笛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塞了塞:“怎么了?”
“没事。”郁黎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们两个”院长的召唤断绝郁黎深入思考的机会,他扶着靳一笛,老老实实地来到办公桌前站定。
“郁黎。”院长语气严肃,看向郁黎的眼神却温厚亲切,不似对周正师徒那般厌恶,“你说在洗手间恰巧听到周正拿不出证据,故意拖着你,要两败俱伤,有什么证据吗?”
郁黎手指揪着衣摆,绞了半天,最终还是卸下胸口憋着的气,摇了摇头。
“这就是污蔑!”周正急着反咬郁黎,捂着嘴角的伤口嚷嚷,“这一切都是他和靳一笛的计谋!自以为天衣无缝,可以抢走我的课题!”
“你的课题?”靳一笛抡起没受伤的左手,作势要隔着钱广对周正出拳。
“安静!”院长敲敲桌子,继续盘问周正,“你上次信誓旦旦地说要整理证据,证据呢?”
“郁黎这边早就交了,你最近都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提交?”
“我……”周正哽住,和钱广对视一眼,气势弱下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靳一笛从牙缝里挤出嘲讽:“真不要脸。”
“好了。”院长被两拨人吵得头痛,心里已经大概了解情况,却碍于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不得不维持规则,“既然双方都拿不出证据,那……”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陈千逊从外面探进脑袋,怯怯地扫了一圈,避开师兄和导师的视线,整个人像条泥鳅似的钻进来,举起手机:“院长,我有话想说。”
“师弟?”周正最先反应过来,以为自己等来了天降救兵,快速迎上去,“你怎么不早点来?害我被他们欺负成这样。”
陈千逊赶紧把手机藏在身后,侧身躲开伸向自己的手,强硬道:“我才不是来给你作证的。”
“胡闹!”钱广意识到事态不妙,作为和周正被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立刻拿出导师的威严,想要呵走这位随时可能对己方不利的学生,“有其他事晚些再来,现在院长没空!”
“让他说完!”院长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大力地拍着桌子,让钱广师徒不敢轻举妄动。
陈千逊沉了口气,梗着脖子走到郁黎旁边,和室友打了招呼,随后调出手机录音:“事情发生时,我就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录下了全过程。”
“我能证明郁黎所说句句属实,周正确实心术不正,当时或许他不知道我也在场,所以说话十分猖狂。”
转折来得太快,郁黎彻底傻了眼:“你真的录下来了?”
第一反应是担心陈千逊以后如何在钱广手下度日,他凑到室友耳边,担心地提醒:“你这样站出来帮我,以后怎么办?”
“根本不需要担心以后。”靳一笛听到郁黎的低语,双手环抱在胸前,霸气十足,仿佛自己才是拍板的人,“这件事只要被证明了是真的,那钱老师和周同学应该都会受到严峻的惩罚吧?“
“大不了叫陈同学来我们师门,我们随时欢迎。”
郁黎生怕靳一笛再给周正埋下什么仇恨的种子,惹来麻烦,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对方,示意他别乱讲。
“说实话,我会有顾虑,怕自己今后的日子不好过,怕自己也遭到非议。”陈千逊实话实说,“但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诚实、正直,我不能容忍自己对朋友正在受到的欺辱视而不见,就算之后有不好的后果,我也愿意承担。”
“自从加入钱老师的师门。”陈千逊深吸一口气,几秒种后,重重地呼出,“我实在不敢苟同钱老师在科研方面的理念,也不喜欢课题组里的氛围,但在郁黎这件事没发生之前,我作为学生,还是要完成分内的任务。”
“但眼下,我的导师和师兄沆瀣一气,丧心病狂地抢了别人的课题,还冠冕堂皇地声称自己是受害者,我受不了。”
“我很庆幸自己当时在场,能够成为证人,还给郁黎和靳师兄清白。”
说完,他按下录音的播放键,周正丑陋的声音便回荡在整个办公室。
从最开始打电话的独白,到后面和郁黎的语言冲突,一切都与郁黎的陈述契合。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郁黎松掉勉强撑着自己的最后一口气,脱力地栽靠在靳一笛身上。周正和钱广则面如死灰,目眦欲裂,嘴巴开开合合,却挤不出任何辩解。
院长冷哼:“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共同的利益破裂,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立刻采取割席行动。钱广横跨半步,拉开和学生的距离,反咬周正:“院长,我也是才知道周正的课题真的是剽窃来的。”
“你怎么这么会打小算盘!”他声音大得恨不得把天花板震碎,完全抛开教师该有的儒雅随和,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周正破口大骂。
“难道不是你授意我这样做的?”周正知道自己是泥菩萨过河,于是死也要拖着钱广,“是你让我剽窃郁黎的课题,让我拖着不去递交材料!”
“今天咱们一起死!死了就算在郁黎和靳一笛头上!”
说着,周正用出浑身蛮力,把钱广往窗口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