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们倒在地上,绝望的看着公主被带走,却可恨自己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出了这样大的差错,此番怕不是受罚就可以了结的,一众暗卫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却苦于无破解之法。
待公主身影远去,他们才闻到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转头一看,晏秋竟用藏在身上的匕首刺破大腿,血水很快殷湿了一片。
剧烈的疼痛刺激出一丝清醒,晏秋起身挪到那个小瓶子旁边,割下一块布料,把瓶口塞得紧紧的。
然后他朝两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稳,三指深的伤口和迷药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妨碍。
晏秋一路极为小心,他不知道卫连城的意图,公主在卫连城手里,他不敢触怒到卫连城分毫。
体内迷药的作用其实不容小觑,别的暗卫几乎无法起身,晏秋还能行动,全赖他的果决心狠和超出常人的体力意志。
即使如此,当他终于追到悬崖边时,已是脚步踉跄,浑身几乎用不上力。
望着坐在悬崖边的两人,晏秋几乎心脏停跳,但他只能继续隐在一颗树后,生怕任何风吹草动刺激到卫连城。
直到慕青用石头砸在卫连城头上,并踉跄着往回走了两步。
——不是很好的机会,但像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晏秋用了全身的力气,向悬崖边掠去。
终于在卫连城拉着慕青到达崖边时,拽住了慕青的胳膊。
卫连城转头看到他,露出愤恨的神色,转而用尽全力撕扯慕青。
晏秋拉不住两人向下冲去的趋势。
千钧一发之际,他掠到慕青身前,朝着慕青全掌全力一击。
凌风带人赶到时,只见公主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崖边飘落,重重摔到地上。
而侍卫长晏秋,从悬崖坠下,转瞬消失在眼前。
慕青摔到地上,不知是摔伤还是气急攻心,蓦然吐出两口鲜血。
她甩开暗卫,跌跌撞撞跑到崖边。凌风唯恐她有过激的举动,赶紧扣住慕青的手臂。
“去找!快去找!”
“命令所有的侍卫去山崖下找!”
慕青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一种不真实的世界,草木在她眼前旋转。
她只觉得心脏纠得生疼,悔意蔓延全身。
最终是苏莺儿同周慕寒赶来,苏莺儿在她耳边承诺了什么,慕青才放心的昏睡过去。
*
“皇后娘娘,公主醒了。”
苏莺儿对着翠鸣山的地图勾勾画画,冷不丁听见侍女欣喜过来回禀。
她忙丢下手里的翠毫笔,快步走到卧室里。
因为慕青之前住的小院起了火,苏莺儿就在她院里布置一间房间,让慕青歇息。
头发花白的太医捻着胡须回禀:“公主此番并无大碍,只有些皮外伤。吐血乃是气急攻心,吐出反倒疏解了。”
“只是公主近年来思虑过甚,有内里亏空之象,需多加调理才是。”
“本宫知晓了。”苏莺儿点点头,令侍女带太医出去。
慕青已然转醒,自己支着身子坐起来,看向苏莺儿。
苏莺儿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主动上前坐到床边说道:“人还未寻到。”
“但你放心,侍卫已将山谷团团围住,一寸一寸的搜寻,定然能寻到人。”
“你兄长他亲自带人去寻了。”
慕青此时已恢复了冷静,想了会儿,她还是盯着虚弱出言道:“名单,朝中有人与西苍勾结,证据放在锦绣楼的暗室里。”
苏莺儿忍不住有些心疼:“好,我这就派人告知你皇兄,让他派人去搜寻。”
苏莺儿说到做到,当即写了秘信,派身边的暗卫寻周慕寒送去。
室内一片沉寂。
苏莺儿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慕青,据她所知,慕青去和亲时带走的人,只有这一个随她回来了,其中的情谊不言而喻。
今日偏偏又……
半晌,她才慢慢说道:“我听你皇兄说,你那侍卫不同于常人,武艺十分高超,曾在百人中救你脱身。”
“或许他命大,不会有碍的。”
苏莺儿不说还好,她这般一安慰,慕青突然红了眼眶。
“皇嫂,是不是我错了?若不是我非要追查,晏秋他也不会下落不明。”
“你没有错!”苏莺儿快速反驳,可接下来,她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慕青没有错,她想守护大周,想为枉死的那些人报仇,这都没有错。
可要做这些,就免不了的死亡和离别。
她语气轻柔道:“青青,这是战争,战争就会有牺牲。”
“同样的,战争无法避免,因为逃避会带来更大的创伤。”
“你是对的。”
但即使苏莺儿这样说,依旧不能使慕青的心绪有些微的好转。
苏莺儿看着她眼神空洞麻木,盯着空气的一点不说话,忍不住心头酸涩。
*
最后一丝光亮转眼间隐入山林深处,翠鸣山被黑暗笼罩。
火把烈烈燃烧,照在甲胄上,折射出暗冷的光。
周慕寒面色冷峻,黑色的衣袍挂上了露珠,如幽潭深水,望而生畏。
搜寻了一整个山谷,一无所获。
周慕寒抬头,眯起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山峰。
山峰巍峨高耸,逼人的压迫迎面而来,仿佛要吞掉所有活物。
周慕寒开口道:“搜山,往上搜!”
凌风跟在凌云身后,听着山风吹来草木摇曳的声音,陡然感觉心里有了一丝希望。
到后半夜,众人开始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打架,山林也陷入沉寂。
慌乱的脚步和嘈杂声音突然打破寂静,周慕寒自一摞奏折中抬起头,就见凌云快步进来,疲惫的神色间难掩兴奋:“皇上,找到了!”
周慕寒站起身,又听凌云言辞间有哽咽道:“都活着。”
周慕寒有些出乎意料,显而易见又松了口气:“带我去看看。”
*
深夜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连绵的白色帐篷。
更深露重,四处一片寂静,只有一处灯火明亮。
周慕寒掀开帘子进来,见一个黑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袒露着胳膊,任由太医给他倒上金疮药。
周慕寒免了礼节,坐在主位上,目光锋利,打量着眼前之人。
右臂袖子处脱掉,露出有力的臂膀,伤疤有淡有深,是陈年旧痕。青筋暴露,似在忍受疼痛。
肩膀处受了伤,血殷殷而出,很快覆盖了刚涂上的药粉。
从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面容倒是极俊朗,剑眉星目,面部线条锋利冷淡。然锋芒尽掩,整个人看着沉稳内敛。
哪怕周慕寒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一时间也挑不出什么刺。
硬要说的话,便是出身太差了些,屈居侍卫之职。否则也应是京中数得上的新秀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英雄莫问出处,自己如今正提拔寒门子弟,晏秋这般条件,倒也符合。
太医低着头,映着昏黄的灯火,给晏秋包扎完。又细细检查了一遍,俯首道:“启禀皇上,晏侍卫多受些皮外伤,腑脏并无内伤。”
“只是外伤伤势也颇重,又有小腿一处骨折,须静养数日才好。”
因为晏秋一直坐在椅子上,周慕寒此时才注意到,他小腿处用板子固定了起来,原是骨折了。
“好,你下去吧。”周慕寒颔首,“寻个人告知公主。”
这个公主指的自然慕青。
太医掀开帐篷离去,守卫都守在外面,帐篷内就只剩下周慕寒同晏秋两人。
晏秋微俯首,避开天子直视而来的目光,眼睛盯着前方椅子的一角。
姿态坦然,任由天子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
气氛静默而凝重,片刻,周慕寒缓缓问道:“悬崖陡峭,卿是怎样保全性命的?”
帝王多疑。
晏秋把峭壁上长有横出的树与石头,以及自己是怎样拖着卫连城,借力减缓下落这样的过程说了一遍。
周慕寒借此话题,又问了些他们在西苍国的事情。嘉奖了晏秋,才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