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荣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还是晚上,浑身无力,背部还有一处揪心的疼,喉咙也干涩,似火燎原,她张了张口,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谢良人此时不在,路元被律子政耍得团团转,他去代大当家坐镇,屋内此时只有谢良将在,他还跪着,腿边丢着好几个软垫,他注意到霍卿荣动了动嘴,立刻大喜过望:“殿下,你醒了?”
霍卿荣听到耳边有人叫自己殿下,才慢慢恢复了神志,她想起来了,她已经找到谢二了!
“谢二,渴了。”她舔了舔唇,嘴里分泌出津液,努力吞咽下去润了润嗓子,才终于叫出了声。
可那声音细小如蚊蝇,谢良将没听清:“什么?殿下能不能大声点。”
霍卿荣脑子还转不动,只觉得这个谢二,怎么痴傻蠢笨如此之多,完全没有听出这声音虽像谢二,可稚嫩太多。
外间等着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急匆匆走进来,是谢良人特地嘱咐过多来照看的李明心:“哎呀,姑娘,可算醒了,再不醒你都能饿死啦,外边那条鱼,还不快点把药和汤都端进来。”
外面的人很快去而复返,李草玉端着东西进来,李明心一把夺过,走到床边,先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汤,舀起一勺,在嘴边吹凉:“张口,哎,对,喝了药你就能好啦。”
霍卿荣并不认识他,或者说这屋内的三个人,除了跪着的,她一个也不认识,这种场面,任何东西她本都不会吃,可是视线触及李明心那热络亲切的目光,她鬼使神差的张了口。
她一勺一勺喝,李明心便一勺一勺喂,喝完药汤,又端起一碗没有肉的羊肉汤:“你放心哦,这羊是咱们寨里头自己养的,可一点不膻,你喝了马上就有力气了。”
一碗药汤下肚,霍卿荣已经神思清明,此刻听了她的话只想发笑,但勺子到了嘴边只好喝下了那口汤,汤很淡,应该是没放什么盐,但是很香,她本就饿,这一碗汤也很快下肚。
“哎呦,胃口真好,再等等,等几个时辰,粥也好了,谢先生特地给你宰了头牛呢,吃了正好补补身子。”李明心说着又看向跪在一旁的谢良将:“小将也得吃点,你还长个子。你哥心真狠,竟然叫你跪到现在,等会牛膝盖我留给你,你补补。”
她说完就端着碗扯着李草玉出去了,路过谢良将还朝他眨了眨眼。
霍卿荣这才注意到谢良将是跪着的,她听出了刚才那个女人在帮他求情,但是她也没急着叫他起来,只是问道:“你就是谢二的弟弟?”
“是,殿下。”谢良将低着头,恭敬地回到。
“看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谢二叫你跪的?跪了多久了?”说话还是费力,霍卿荣说一句就要歇一会。
“回殿下,你昏迷之后开始跪的。”谢良将仍旧是恭敬地回。
霍卿荣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才被罚,也听出他语气中并没有半分埋怨,心里头笑笑,不愧是那个人教出来的,她动动手指头:“起来吧,你是武将,往后谢二的话,不必再听。”
“好。”谢良将这一声已经带了些许的雀跃了,不是因为她说让他起来,不用再受罚,而是她说她是武将,她认可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谢良将眼睛一亮,就要爬起来,熟料跪的太久,直接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摔疼了吗?”霍卿荣也没想到他突然就要站起来,见他摔倒,下意识就要起身去扶他,不曾想背后的伤口一疼,限制了她的动作,眼睁睁看着他摔在地上。
谢良将没想过自己刚得到殿下的认可就闹出这么一幕,还害的殿下扯到了伤口,低着头红着脸缓缓爬了起来。
霍卿荣趴回了床上,忍着不适还同他说话:“那么多软垫怎么不用。”
少年摇摇头:“我...微臣有错,不能用。”
看他那拘谨的样子,可一点不像他那两个哥哥,霍卿荣有意让他放松些,便宽慰道:“你二哥拿给你的吧,他自小最会揣测我的心思,他既然敢拿给你,就自然知道我不会因此生气,下回别这么一根筋的。”
“可殿下刚刚不是说叫我不要听二哥的吗?”谢良将不解。
“他是文臣,你是武将,你这么聪明想来日后官阶还能在他之上,如何听他的。可他还是你兄长,他关心你又如何不能听他的。长兄如父,那他勉强算半个爹吧。”
“哈哈,殿下你说话真有趣。”谢良将终于被霍卿荣逗笑,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霍卿荣也笑了,她说:“是你二哥有趣,他小时候也是这么逗我的,我记得你的生辰是十一月?”
谢良将一惊,瞪大了眼睛:“殿下知道我?”
“对啊,坐。”霍卿荣拍拍床边,示意他来坐下,少年犹豫片刻,还是大着胆子坐过去。
等他坐好,霍卿荣继续说到:“我很早就知道你了,那时候他们一同陪我念书,谢二在学堂,逢人就夸自己的弟弟是天上的战神转世,以后一定能当大将军,我也很高兴,因为你,我终于不是学堂最小的那个了,所以我日日盼着你快点来京城,来陪我一起玩。”
谢良将知道自己的两位兄长天资聪颖,自小就羡慕他们早早就被选进了京城陪皇子皇孙们读书:“殿下,很多人陪你读书吗?”
霍卿荣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然后回答他:“很多,不止你大哥二哥,但他们都同你哥哥一样,是各地来的寒门学子,也有我的哥哥姐姐。不过第二聪明的是你大哥。”她说到这一脸笑意看向谢良人,摆明了要他猜一猜第一是谁。
“是殿下,别人我都不认识,殿下不可能出我绝对答不了的问题,所以最聪明的是殿下。”谢良将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半分讨好,像个小老头似的一板一眼的。
“不是还有你二哥吗,怎么不猜是他?”霍卿荣疑惑地看向他。
谁知他撇撇嘴,一脸嫌弃地说:“二哥再聪明,还能比得过大哥!他比大哥可差远了。”
这一句话逗得霍卿荣“咯咯”直笑:“看来你二哥是你们家最笨的,你比他还聪明。我是新年第一天的生辰,大你十一个月,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我也有一个姐姐,她比你哥哥们小,你也可以唤她姐姐,往后不必再叫殿下,这是给你的特权。”
少年欣喜还没来得及谢恩,一句风凉话就从外边传来:“殿下也不怕寒了我等肱骨之臣的心,轻易就许了他恩赐,可从没听殿下叫过我一声哥哥。”
“谢二,数你胆子最大。”霍卿荣眼下心情极好,谢良人这般说话她都不会像从前一样跳脚。
谢良人进来,一屁股挤开坐在床边的弟弟,看也不看他一眼,将手里的粥舀起一勺喂到霍卿荣嘴边,还洋腔怪调的说:“殿下,你可不知道,当时那大夫来了瞧您一眼就摇摇头,臣可差点哭出来,要不是他紧接着就说您无大碍,不过换个女医来更方便,我当场就要随您而去了。”
微黄粘稠的米粥,点缀着姜丝和撕碎的牛肉,滴了几滴香油,香气扑鼻,霍卿荣吃了一口立刻食指大动,不过还是抽空噎了他一句:“怪恶心的,要不是眼下我不方便自己吃,肯定叫你滚出去。”
谢良人笑笑没再回话,一勺一勺吹凉,让霍卿荣能专心吃完。
一碗粥很快下肚,四肢百骸都热了起来,霍卿荣这才想起还有个人,于是问道:“律子政呢?抓回来了还是放跑了?”
“哎呀,坏了,”谢良人放下碗碟,一拍大腿,懊悔道:“那时候诓你们说出门的那只队伍是运铁的,其实那是寨中武力最好的兄弟,本意要同你们一起回了郡中再动手的,现下律兄同他们逃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他们。”
霍卿荣不语,眯着眸子盯着谢良人,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破绽,于是转了转眼珠子看向一边坐在软垫上面露茫然的谢良将,片刻叹了口气:“不必再试探我了,对于律子政我另有他用,此番我来,就是来寻丞相大人的。”
谢良人早已猜出霍卿荣是要利用律子政的太子之位走些捷径,不过是这些天被律子政摆了几道,心中不大痛快罢了:“殿下若是再不醒,律子政可就要把咱们这踏平了。至于老头,四年前就离开这了,我也寻不到他。”
“走了?那他可有和你说什么?”她没搞清楚的谜团太多,只有丞相大人能解,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被他带走的故人,却说他又消失了,霍卿荣一时之间着实难以接受。
谢良人看出霍卿荣在难过,心有不忍,便宽慰道:“想来殿下还不曾和大哥相认,我们这些人里,丞相是最喜欢大哥的,兴许他能知道丞相大人的下落。”
霍卿荣“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门外陡然传来凄厉的哭喊:“谢先生,大当家,求求你们了,出来帮帮忙吧,我实在是斗不过那个太子啊。”
路元拖着他那把长枪,一路哭爹喊娘跑进来,直接就顶着个猪头瘫倒在地,撒泼似的抱住了谢良将的大腿。
霍卿荣和谢良人的目光齐齐聚集过来,谢良将只觉得丢人,伸手就要扯开路元,龇牙凶道:“快点起来,主子还在这,别给我丢脸。”
“起不了啊,那个姓公仪的大叔,出手太狠了,我这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了啊。”路元刚被拨开一点,就又狗皮膏药似的黏了回去,哭喊声越来越大,都要将屋顶震碎。
谢良将抬头,祈求似的看向二哥,却得到他示意寻求霍卿荣的意见,只好红着脸又看向霍卿荣。
“去吧,正好也叫我瞧瞧外人倒是为什么夸你用兵如神的。”霍卿荣鼓励的看他一眼,终于放了这头小狼出去。
“殿下是想试试良将的实力,还是想测测那位太子的深浅?”谢良人看着一脸兴奋跑出去的傻弟弟,摇头叹气,被殿下哄得团团转都不清楚,他们心狠手黑的卿荣帝姬可从来不是什么温婉良善的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