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老男人瘫在沙发上，面色是不正常的潮红，手中的酒瓶里滴酒未剩，瓶口湿润着，沾满不知何时的唾液。喝空的几个玻璃瓶摇摇欲坠地滚到桌子边缘，满屋酒气。
安维夏越过地面乱成堆的垃圾，沉默着扔掉空酒瓶，看着沙发上的男人，“为什么我要转学？”
“为什么？”安林生神志不清地看他，突然破口大骂：“我他|妈是你老子，你问我为什么！？老子做的决定你不配多管！闭上你的嘴，不然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安维夏拿起桌上的杯子倒水，然后喝下，深吸一口气，放缓心态：“那我得先回去考试，然后我再转………”
“晚点再说。”安林生不耐烦打断他，“明天你就知道了。”
安维夏蹙起眉，想反驳他，随即又觉得没什么用，等到明天他酒醒的时候再说。他解下书包，拿出里面的作业翻开，仔细地写复习题。
只要竞赛结束，之后转去哪都没有关系，因为他已经达到目的了。
他专注地低头复习。灯光很暗，还是昏黄色的，导致看题必须凑近些，否则就有黑色影晕，会有些模糊。眼皮沉重起来，安维夏强撑着保持清醒，却不敌侵袭而来的倦意。昏睡时很不安稳，身体软绵绵的找不到支力点，随即又像是落进坚硬的地面，浑身酸痛却又动弹不得。
砰！
安维夏微微移动，手腕传来钻心刺骨的痛，好像有根银针刺进再穿出，牵动拉扯他的筋骨。他趴在地上，终于清醒过来，抬起头，四周漆黑也没有任何声音，潮湿阴冷，湿哒哒的空气像是要黏住他的气管。
地面都是突起，也很潮湿，很不舒服。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在梦里，然而疼痛让他更加清楚的明白，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安维夏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尽量不压到手腕。时间在黑暗里慢慢流逝，眼皮又沉重起来，四周突然亮起来，他眯起眼，感觉到有人朝他走来，蹲下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
“你就是新来的？”男人的声音像是破败的油烟机，“长得倒是不错。”
新学校？安维夏思考着，这么差的学校，也难怪是那老东西的作风。等眼睛适应光线，他却愣住。
暗红、带着黑色霉斑的墙壁将他囚在这个空间内，狭窄的铁床悬挂在布满污垢的马桶旁，或许是过于潮湿，亦或许是时间久远，床板早已生锈，粗糙的锈迹几乎覆盖住整张床。房间里的某些角落还有呈飞溅状干涸的暗红痕迹，几乎已经发黑，像是永远去除不掉。
这不是学校。
“你以为这是哪？”男人尖细扭曲的笑声如同死亡判决，为他扣上罪名：“欢迎来到………”
“南林北部新区军事化戒爱所。”
“没有人找得到这里。”手掌下移，掐住脆弱而致命的喉管，“来到这里的，全都是罪人。”
“什么……罪人？”
男人看到安维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冷嗤：“你还不明白吗？来到这里的人心理都是扭曲的，就像你一样。”
因为缺氧，他的脸迅速红起来，张开嘴试图摄取更多的空气，虽然是无用的举动。本能让他挣扎，双手攥住男人的胳膊推攘，力气却使不上。
“嗬嗬……”男人扭曲的面容带着兴奋，他终于松开手，用拇指拭去黏在他脸上的灰尘，突然问他：“你喜欢男人？”
安维夏喘息许久才缓过来，眼神冷冽至极：“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比谁都清楚。”黑色封皮的书本被他扔到安维夏面前，书页朝下折皱，比它主人此时的样子还要狼狈。
“喜欢？想在一起？”每说一字男人就往前走一步，从角落防置的杂物里拿出一根木棍，轻轻敲打他的脸，“是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蠢。”
“这不是我的东西，你最好放我走。”
“你觉得可能吗。你还不知道吧，是你爸送你过来的。他可专门嘱咐我了，要好、好、招、待你。”
“我说了，这不是我的东西。”安维夏别开脸，眼睫垂下，“他只是喝醉了，你放我走，我回去和他解释。”
“哈……”他阴森地笑起来，挥动胳膊，房间里只剩下木棍碰撞□□的沉闷声。
墙壁斑驳，和新添色彩重叠融合于某个瞬间。
他无法再去思考所谓的'为什么'。世界上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为什么，有时候一个瞬间，就能够明白所有。所以人很奇妙，有些事一辈子无法接受，有些却在遇见的时候就已经彻底认清。
安维夏擦拭脸上的灰尘，将胳膊往后挪动，手指颤抖的轻抚像是在进行着另外的酷刑，疼痛难忍，右手腕麻木得没有知觉。
清澈的液体坠落污尘，注定携淤同去。
他紧咬住下唇，哽咽竭止，仍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真是没用，他想，这样就受不了。
他突然想起，那个少年还在等他。
如果他真的回不去，念钦还会等他吗，到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他们再相见，他还记得自己吗。
也许不会，也许念钦不会等他，不会记得他，他们也不会再相遇。
苦涩涌入心扉，他无可奈何。
安维夏慢慢往前爬着挪动，到铁床前面，紧紧攥住一旁的铁链，顾不上钻骨的疼痛，猛地扯动，微微站起的时候坐上床沿，躺在坚硬不平的铁板上。
“他真的不在？”念钦抓住男生的手腕，不自觉地用力，“他什么都没和你们说吗？”
“同学，他真的没说。”男生有些欲哭无泪，无奈地解释，“他昨天就只是收拾了些东西，都没收完，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过几天……”念钦喃喃着，松开男生，“谢谢你同学。”
“没事。”男生揉揉泛红的手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真是奇怪的人，问这么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