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能有这种好事,大娘你真是走了大运了!”
店小二站在隔壁桌子旁,一边上菜一边羡慕的感叹道。嗓门大得吓人。
佑离岸一个激灵,回头见自己师尊也跃跃欲试,大有过去凑热闹的架势,连忙收回灵识。
“那可不是,那边的先生都说了,等开了春了,我儿子就能去京城参加科考了!”说着,说话的女子得意的伸手挽了挽头发,“以后可就不一样了!”
“那本家小店今日也是接了贵客了!您上座,这壶酒就送您嘞!”
“我家儿子就没张夫人你家的那么有本事喽。”
掌柜也满面红光的走了过来:“我儿子只怕是一辈子小老百姓的本事,只能在这个小地方接接老子的活。不过但是倒也是个老实的。”
掌柜挽起袖子,对着客座拱手:“诸位,明儿个就是我儿子大婚的日子了,要是各位肯赏脸,明儿个都来参加一下王某的婚宴,王某必然让诸位吃好喝好,绝不白来!”
“我能来吗?”
步柏连横插一壶:“我虽是外乡人,但是难得能遇见喜宴,若是能沾沾喜气,也是步某的福气。”
掌柜的见多识广,直到步柏连他们并非寻常人人:“若是仙尊光临,那更是蓬荜生辉啊!”
步柏连伸手拱了拱:“那步某可就与王兄说定了,明日还望王兄能给留个吃饭的地。”
众人又是一阵子起哄,佑离岸有些坐在座位上,有些拘谨有些懵懵的感受着周围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他看着周围的人,虽不至于乐极到失态,但是无人脸上不是毫不加掩饰的喜悦。原来生活在这里还能每天都是活得很开心的吗?
他以前是一个小乞丐,厮混在乞丐堆里长大。从小到大没吃过几个好脸色。
日子好的时候大家嫌他们晦气,不乐意见到他们。但是过得不好的时候,大家就能够把他们想起来了。
还有专门过来将自己的不满和愤懑都发泄给他们的。那些年纪大点的乞丐在哪里受了气,便会回来就会找他们这些无力反抗的孩童妇孺撒气。总之见到的都是人们最黑暗痛苦的一面。
是以,佑离岸一直以为世间生活,人人同他们一般,都是麻木的挣扎在或长或短的苦海中。现在才知晓,原来是自己只能接触到痛苦的一面罢了。
佑离岸不自在的摸了摸手臂。
“吃好了我们便走吧。”步柏连见佑离岸一脸强掩的不自在。以为是小孩子刚刚出来,不习惯这样人多冗杂还大家一起玩闹的场面。
“走,带你去买好看的衣裳。”
看见步柏连将一块银子单手掷到店小二的怀里,又要了两个烧饼包好带着。佑离岸连忙身上包袱重新系好。
“师尊,我已经有很多衣服了。”佑离岸背着背包跟着步柏连。
“无碍,衣服哪有嫌多的。看你那小老头样。”步柏连回首将佑离岸捞过来,“半大点孩子操心不少,你就当陪师尊玩了!”
岂料,一进入成衣铺子,又是一阵一阵的欢笑冲破店门往外跑。
“店家,最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怕是仙人来了也要羡慕啊!”
步柏连一面将佑离岸推进去换衣服,一面与店家大娘就攀谈了起来。
“可不是吗?”大娘徐娘半老,风姿绰阔,看着步柏连这张脸就心生喜欢,“你怕不就是那个仙人吧?”
“万不敢当万不敢当。”步柏连虽然这么说,但是却丝毫没有谦虚的样子,表现的反倒像是:“谦虚的认下了这个名号”。
“是我的小丫头,明儿个就要嫁人啦。”
大娘说着激动地拍了拍手边成堆的布料,身子也隔着衣服前倾了过去,满头珠玉乱摇,一副迫不及待要说的样子。
“你是不知道,我家的丫头同她那个小子,是打小一块而玩得青梅竹马。他们从小啊,就和一个人一样!”
大娘眯着眼睛抿着笑,一脸揶揄:“根本分不开!”
“原来是佳偶早成,那是要好好恭喜大娘了!”
大娘被左一句右一句哄得找不着北,一直到佑离岸拿着大包小包的衣服离开,还在后面喊着说。
“明儿个来吃喜糖呀!”
“哎呦喂,走路可要看这些,别踩着人了。”
“对不住,是小辈没有注意。”
原本憋着闷气一股脑往前冲的佑离岸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转过身去,看见师尊脚边躺着的,俨然是方才在面馆前面睡着的老乞丐。
“我刚刚听他们说了,你是仙人。”老乞丐眼睛都没有睁开,歪在地上嘟囔道。
佑离岸顿时心头一凛,立刻上前挡在了步柏连面前。
“你若是能赔我一个烧饼,从我旁边走过去这一茬我就不计较来,我们便是就此揭过。仙人觉得如何?”
步柏连闻言大笑:“好!好一个就此揭过!”
他手覆在佑离岸挡在他面前的手臂上,按了下去。手抬起又覆按在佑离岸肩头的披甲上,顺着手臂往下,像是在给一只炸了毛的小猫顺毛。
“我全身上下就着两块干粮,还被盯住了,前辈好眼力。”
老乞丐一见到烧饼,顿时坐了起来,伸手就要来讨。步柏连却没有放手。
步柏连:“给你是可以,但是你也要那点东西来换。毕竟方才是我没注意打扰了前辈,但是这份‘不注意’间,怕是有不少注意吧。”
老乞丐闭上眼睛又躺了回去:“你想知道什么?我可只是一个乞丐,什么都不知道。”
步柏连:“老人家不妨说说。嗯...就说近日过得可好?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老乞丐一听,顿时咧开了嘴:“我过得有什么不好的?我过得可是太舒服了!”
说着翘起了腿:“我是想睡就能睡,还没有人来赶我走。这里啊,再也不会有人来赶我走了!整条街都是我的地盘!......好了没?快把烧饼给我!”
步柏连没有再问,将怀里包着好好地烧饼递了过去:“长街夜露重,还是找个地方躲避吧。”
佑离岸半步在身后,拿着包裹的手狠狠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还月州内有很多家住家的客栈,在走进去之前,都看不出期间有什么差别,直到进去了,才发现其间不同。
佑离岸一进店门,就看到店家在每个桌子上面都绑了红绸带。见着人来了,也欢欢喜喜的就迎了上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麻烦安排两件房。”
“好嘞!”店家看上去开心极了,“今日住店的都不要钱!客官里面请吧!两件并着的房间,如何?”
“多谢了。”步柏连问道,“但是这免费住店,所为何事?”
“是我要有孩子了!”店家像是早就等着被问了一样,兴致勃勃地便打开了话茬子,“我媳妇这两天就要生了,我先来给孩子,给我媳妇都攒点福气!”
“希望我媳妇能顺顺利利的,孩子也能健健康康。最好一点也不疼!”
店家说着摸了摸后脑勺,笑得不含一点心思:“最重要的是我媳妇好好的,她好好的我们一家才能好好的。”
佑离岸将步柏连的床铺整理好,又将客间打扫了一遍。一切看上去没什么不妥了后,见步柏连还在陪着店家谈论以后的种种,便在步柏连面前晃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关上方面,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佑离岸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腕,胸口有什么东西鼓动,好像要窜出来一般。头晕目眩之间耳边尽是那两句话:
“我过得有什么不好的?”
“我过得可是太舒服了!”
凭什么?
佑离岸吞下喉间的血腥味。
凭什么这样的人却能过上好日子?他不是早该死了吗?他怎么还活着?
佑离岸没有看见,自己的眼球泛着诡异的红,浑身神经质的颤动着,额角泌出丝丝的汗水,像是在忍受很大的痛苦一般。
如果阿嬷所说的是真的,善恶终有报,那么现在的这一幕算是什么?
凭什么他如今到是过上好日子了?
难道他不应该承受报应吗?还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漫天神佛?
佑离岸低头额角的汗水滴落在袖口探出的刀刃上,顺着刀刃缓缓滑落。浸了汗水的刀刃折了一束光,明明白白的将佑离岸血红的眼睛照了进去。
正好要在这里多住几日。
大街上少了一个乞丐,真是在正常不过了,不是吗?就像当时阿嬷死了,不是也无人知晓?
“乖徒弟,干嘛呢?”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步柏连走了进来。
佑离岸浑身轻微的一颤,刀顺着袖口滑了进去。再转身的时候,红瞳消退,除了眉目间的疲惫,已经是平时的模样了。
“在忙什么呢?你这才同师尊同行多久?就学会躲着师尊,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步柏连逗弄道。看着佑离岸因为难以描述,而越描越黑,最终满脸涨红,转而去收拾床榻不愿意再搭理自己,这才作罢。
“你今日来还月州。有没有什么感觉?”步柏连问道。
他坐在桌子旁,一手撑着脸,低头玩着自己衣服上垂下的丝带。
房间内四角廊架上都放了烛火,暖黄的灯光将他整个笼罩住,连发丝上都淌着光,仿佛他容貌间天生的疏离都融化了一般。温柔的不像话。
“什么感觉?”佑离岸好像被蛊惑了,站在床边看着他移不开眼。
“就是......他们都说这是‘归家’的感觉。”
步柏连眉头微微皱起,好像遇到了难以理解的事情:“幼时师妹告诉我,人人都向往‘归家’的感觉。所以”
“我今日带你回家了,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