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师家出来,我茫然地站在街上,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去找哥哥好了。
以往有心事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我就跑去找火核。
只是我不知道火核现在想不想看见我,他的好朋友死了,我再去很有可能让他想起这件事。
就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我。
“宇智波千织。”熟悉的嗓音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声音的主人昨天差点和我打起来。
我转头看去,泉奈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狠狠地瞪着我。
“宇智波泉奈,”昨天他的反应太过激烈,我有点怀疑我们等会儿可能会动上手,“什么事?”
他表情凶狠,却又克制着没有上前,原本还显得清澈的少年音声线压得十分低沉:“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哥哥,亵渎他的死亡。”
亵渎?
是啊,在忍者的观念中,忍者怎么可以死在轻飘飘的、温柔的、逃避一切的幻术里。
我的幻术将他的战亡蒙上了一层怯懦的阴影。
将他属于忍者的荣耀留下了污渍……所以我真的无法理解忍者的观念。
我感觉我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痛苦抽搐了一下,我垂眸看向地上的影子:“……他太痛苦了,我想让他安静地离开。”
他是什么时候产生这样的想法呢?或许我当初不该对他用那个幻术。
柔软的、和平的世界对战乱中的我们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就像他当初没有用蛮力反抗幻术中的普通人,乖乖地跟着上了一堂不知所谓的课一样。
“哥哥那时候只是……”泉奈的声音发起抖来,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与其说他是想说服我,不如说他是在说服自己,“他只是伤太重了……那些话根本、根本不是……”
这样不行。
“那些幻术根本不是哥哥……”泉奈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想要说服自己哥哥不是自愿沉迷于幻术,一切只是重伤后无条理的呓语。
一旦认同了他的哥哥是自愿死于幻术中的,他作为忍者的决心就会动摇,他会在战场上犹豫。
会死的。
死亡可能会比他原定的命运来得更早。
“是啊,我知道,”我看向他,心中忽然冷静得不可思议,“所以我没办法上战场啊。”
他不知道这是辉很早就对我提出过的请求。
“我没办法看着他这么痛苦,听着他叫着我的名字什么都不做,所以我明知道自己不该做这些,假装那是辉君真实的想法,对他用了幻术。不过,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不需要向他去解释以前那些事,那些事情本来就和宇智波泉奈无关:“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开了写轮眼却不再上战场?”
“……你这家伙!”泉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冷静地说出这些话的我,愤怒淹没了他,“你到底把哥哥当作了什么,他明明那么重视你!你又把忍者当做了什么!”
我说过,我要把心变得很小,最好除了自己谁也装不下。
但是因为亲缘的不可抗力,里面多了几个人,但这已经足够了,不会再有更多人了。
“辉君是我的同学,仅此而已。”
其实这话也就只能骗骗还在盛怒中的泉奈,昨天早上我不该去看辉的。
察觉到他的情绪,我戒备地握上苦无,微微眯起眼看他:“别在这打,去训练场,老师他刚休息。”
从这天起,我和宇智波泉奈结下了梁子。
那天我和他在训练场打得旁人根本拦不住,忍术体术变着法往对方身上招呼,连在一旁监督的成年忍者都没办法阻止,最后他们去叫了如今唯二能管住泉奈的人之一斑。
泉奈的实战经验丰富,但以往和我喂招的是他的哥哥和我的哥哥,我们年纪相近,并分不出太大的高下,最后双方身上都是伤。
斑来的时候,我们俩正在往对方脸上招呼。
刚刚失去了一个弟弟的斑气压很低,他大概还在帮忙处理辉的后事,来了之后声音冷得掉渣,叫停了我们。
泉奈拉着他哥告状,我冷漠地看着他俩,最后斑看着我们身上的伤,一视同仁地斥责了我们在训练场上不知道点到为止,并在泉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给出了我们相同时间的封号处理。
一周内不许来训练场。
斑把泉奈带走了。
我站在训练场边上,刚被禁赛,再加上我和泉奈刚才打得完全不顾及旁边的人,同族的孩子都绕着我走,生怕被我逮住,走远了才敢偷偷打量我几眼。
身上的伤后知后觉地痛起来,左手手腕脱臼了,腿也有点疼。
我在考虑要不要用幻术欺骗一下自己的感官的时候,得到消息的火核也来了。
这家伙沉着脸问我:“怎么和泉奈打起来了?”
“昨天那件事,”我把手举起来给他看,“哥,我受伤了,好痛。”
他本来还打算说什么,见状神色突然一滞,然后伸手把手腕给我接了回去。
就是脸色依旧很难看。
他打量着我身上的伤,犹豫了一下:“还能走吗?”
“我可以用幻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死紧:“这几天别让我再听见幻术这个词。”
然后他转身蹲下,语气凶狠:“上来,回家再教训你。”
“……你这样的话我就不回家了。”我又有点想哭,宇智波斑就没有这么凶泉奈。
火核:“……”
“别哭了,我刚才说的不算。回家了,千织。”他叹了口气,放软语气。
“哦。”我慢吞吞地挪到他背上,他背着我回家。
过了一会儿,我和火核说:“宇智波泉奈是走着回去的。”
火核沉默了一阵子,大概是在思索我想说什么,然后回答道:“既然实力不济,以后就少招惹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可没输!未来族长要是没来,我还可以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我是说,他是走着回去的!自己走的!”
火核的声音带起一阵迷惑:“不要逞强,受伤了就好好待着。”
他大概理解成了我也要走着回家。
“……”
算了,不说了。
……火核这个大骗子。
回家后他带着我找妈妈给我的伤口上了药,然后就开始在我耳边数落我。
说好了不教训我的!
我躺在被子里,听着他坐在我边上说话,背对着他嗯嗯嗯不过脑地点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再说话了。
“哥?”我翻过身看他。
我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沮丧这种表情,突然间就想起来了,死去的也是他的朋友。
火核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语气很微妙:“你喜欢辉吗?”
和几年前相似的问题。
我摇头:“我不讨厌他。”
这个人太奇怪了,一股脑地凑上来让我记住他的名字,也不在意我每次都拒绝他。
他只是,很奇怪的一个人,但我不讨厌,甚至于有点习惯他了。
“那就好,我之前真的很担心,你的表现吓到我了。”火核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哥哥,”我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出被子,握住他的手,“明明你们是好朋友,你也很难过,我还惹了这么多麻烦。”
他没有说话,而是拍了拍我的脑袋。
“别想那么多,睡吧,明天起来伤就好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他轻声说道,“你们都很重要,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怪你?”
……
熟悉的葬礼年复一年地站在族里的墓群举行,我似乎也跟着一起麻木了。
比我还年幼的、初次遭遇亲人去世的孩子们或多或少都忍不住哭泣声。铁锹挖着墓穴的声音枯燥而肃穆,我没忍住往族长家的方向看了眼。
族长家的四个人神色肃穆地看着即将下葬的棺椁,几年前还在因大哥去世哭泣的泉奈也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是脸上多出了仇恨。
田岛族长忽然看了过来。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幻术事件的,强大铁血的族长自然是忍者中的忍者,但那天我分明听见了他也在阻止泉奈。
回想起来,未来族长也没有阻止我,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板着张脸的族长对我轻点了下头,他身边的族长夫人注意到丈夫的动作,也看了过来。
……族长夫人比上次见更憔悴了,她也同样对我微微颔首。
我收回了目光。
在葬礼结束后,我让爸爸妈妈先回去,说我想再待一会儿。
他们知道辉君是我的同学,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拜托火核看好我,这才离开。
我磨蹭到族长一家离开后,才走到辉君的墓前。
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在他生前的那个幻术中,我们都没有谈论相关的事,更不用说如今我面对的只是一块沉默的墓碑。
只是这个家伙总是哭,我拿出之前他还我的那张手帕在他墓前用火遁烧了,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多行使一些小孩子的权利,别总是把忍者的准则放在嘴边了。
算起来,这张手帕也算是我与他关系的起始。
——明年带点花给他吧。
这么想着,我把位置留给了火核,让他和好朋友独处一会儿,等在不远处。
“宇智波千织。”我望着火核的背影,突然听见了泉奈的声音。
回头看去,折返后的他表情平静一些,只是眼神却让我有些不理解了。
“什么事?”
“你刚才在烧了什么?”泉奈问我。
“没什么,一张手帕而已。”
他哦了一声,又在我身边看了一会儿站在辉墓前的火核,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你回来做什么?”我又问他。
他哼了一声:“看看你们留下来想干什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