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离开后,店里没再来其他客人,廉韫玉心安理得的缩在沙发上睡得安详,直到被人用一抱枕抡醒。
穿黑色背心露着两个大花臂顶着浓密胡茬并且有着“我不好惹”长相的纹身店老板李向辉,正抱着膀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带着代班摸鱼被捉应该愧疚的高级觉悟,廉韫玉硬是把那句因为起床气发作要问候对方老母亲的话咽了下去。
“你小子,开着店门都能睡得这么死,来客人了怎么办,让他陪你睡觉吗?”
廉韫玉不甚在意的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咬在嘴里,口吃模糊不清的说
“几百年不来一个客人,”今天来那个可能是意外吧,“我能窝这儿睡觉都是给面子了”
“去去去,睁眼说瞎话,刚才刚来一个,我这儿都有收账提示”
“行”,廉韫玉吐出一口烟雾,“那您看店吧,我走了”
李向辉快速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回家睡觉别碍眼。
廉韫玉站起身醒了醒神,懒懒散散地往外晃,跟被抽了脊椎骨似的,刚才点燃的烟被他扔在地上随意碾碎。
“叮咚”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下,他摁亮看了眼,今天那笔收入李向辉直接转了一多半给他。
睡了一下午有点儿饿,他准备随便找家面馆吃点儿东西,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胖子打来的电话,他接通,
“喂,说”
“喂,欸队长,晚上庆功宴,喝酒,来不来”
“几点”
“九点,地址我已经发你手机上了”
“那行,挂了”
廉韫玉点开定位放大,云冠市诺尔街1897号,月末酒吧
嗤,庆功宴,那帮人是来泄火吧。
晚上九点整,廉韫玉站在幽蓝色灯光装饰的月末酒吧门口,眯着眼给胖子震电话,
“人呢,几号包厢”
“欸欸是队长啊,你等我会儿,我出去接你”
一,二,三,四.......十八,十九,二十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秒,郭世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酒吧门口,一眼就瞟见路灯下站着的,正偏着头吐烟雾的挺拔身影。
“队长队长”他高声招呼着。
那人闻声转过身,暖黄色的光打在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映出一面浓重的阴影。
两人顺着七拐八绕的楼梯往下走,几乎是推开门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音乐声,尖叫欢呼声如海啸般向两人袭来。
廉韫玉皱起眉,即使这种地方他进过的次数不算少,依旧无法适应这种震耳欲聋的,嘈杂的感觉。他半遮半掩地捂着一边耳朵,跟在胖子身后走进302包厢。
——
——
302包厢在酒吧的负二层,经过层层遮掩,这里是深埋进地下的“世外桃源”。
包厢里的沙发上,坐了四五个穿着高定西装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都满面红光,坐得歪七八扭的,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皱巴巴了起来。听见开门的动静,皆扭头看过来,
“小廉来了”
“哟,这可是咱的大功臣啊”
“来来快坐,喝酒喝酒,一会儿可是有好东西”
廉韫玉脸上挂起客气又疏离地笑容,走到左侧的单人沙发上落座。
屋子里的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很快地上扔了一推空瓶子。
“咚咚咚”包厢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是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恭敬地弯着腰推门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众脸蛋精致的“人”,有男性也有女性,甚至还囊括了少年到成年的区分。
但将面前的这群形容为人还不太贴切,因为他们统统只剩下人类的头部和心脏,而躯体却被各式各样的东西所代替,有的躯体是冰冷的机械,有的躯体则呈现兽类的样子。
这便是月末酒吧的特色,为无数想满足内心丑陋的私欲的人提供了可以放到“明面”上进行交易的场所。
廉韫玉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迷乱的场景,藏在背后的左手紧紧地握成拳,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拍拍身旁同样站着冷眼看的胖子的肩膀,低声说
“我出去下”
然后又笑着高声对其他人示意,
“去放个水,酒喝多了憋死了”
门口守着的侍者理所当然地带他走进负二层专属厕所,廉韫玉却微笑着拦住他
“抱歉,我要去楼上的厕所,这里空气太闷”
“这里的厕所有完善的排风系统,您可以.....”
“抱歉,去楼上”
“......好的,那我带您过去”侍者不得不向他强硬的态度妥协。
被领着穿过一道又一道防线,聒噪的声浪又向廉韫玉袭来,他微微皱起眉。
直到拐进厕所隔间,紧跟在廉韫玉身旁的侍者才被他避开。
“傻逼”
他低骂到,然后向上捋了把头发,周身蔓延出的戾气掩盖住刚刚在人前虚伪的平和气息。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直接咽进喉咙,那股呛人感觉铺天盖地,慢慢地才把心里弥漫的烦躁又厌恶的情绪压了下去。
——
——
蔺琬琰坐在酒吧的角落里,眼睛紧盯着大厅西南角的拐弯处。
能调查到这里真要感谢关山月,据他提供的信息,月末酒吧是云冠市唯一可以进行“类人”交易的地点,而且今晚刚好有营业。
他已经盯着那里一晚上了,没有任何人进出的身影。正当他怀疑关山月那小子是不是传错信息耍自己玩儿,西南角终于有动静了。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从西南角的暗影处显现,沿着墙边快速走动。
他点亮通讯器,低声说
“有人出来了”
他迅速起身跟上。
身影拐进了厕所,他看到站在门口,穿着侍者服的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每一个进出厕所的人。
蔺琬琰不动声色地摘掉通讯器,从侍者面前走过。
有点意外,他在厕所里看到了今天刚见过的一个人。男人正站在洗手池前,水流冲过他的指尖。
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男人抬起头,从镜子里,和他对上视线。
“?”
廉韫玉转过身,看着面前穿着简单,上身白T下身浅蓝色牛仔裤的青年。
“是你?真巧啊”
“嗯,好巧”
“那,一起喝一杯?”正好有借口不回去。
蔺琬琰已经快速的扫视了一圈厕所里的人,除了面前这位没发现什么其他的可怀疑的目标,他将计就计,答应到,
“......可以,我先放个水”戏要做全。
侍者看了眼一起出来的两人,审视了一遍刚才从自己身边走过现在也恰巧认识廉韫玉的青年,示意两人自己就在不远处等着。
两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吧台边坐下,
“Irish Mist 谢谢”廉韫玉示意调酒师,
“这位.......?”
蔺琬琰适时开口,“Tequila Sunrise 谢谢”
小甜酒?廉韫玉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毛。
身边是笑着闹着有些疯癫的人群,青年安静的坐在吧台边,沉默地看着,淡然的样子与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
廉韫玉目光直白地看着青年因灯光闪烁而轮廓模糊的侧影,没来由地觉得对方浑身都散发着冷漠又孤独地气息。
正好调酒师将两杯酒推到两人面前,廉韫玉端起轻抿一口,熟悉的浓烈的味道蹿满口腔。不同于以往让他有片刻清醒,今晚反而有点沉醉的意味。
周围的气氛是火热的,他们俩这里却一直安静的诡异,吧台的调酒师也都默契地不往两人中间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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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空杯了,蔺琬琰轻轻咂咂嘴,有些意犹未尽。
“Bartender?”他抬手示意。
面容清俊的调酒师歪着头问,
“Tequila Sunrise ?”
蔺琬琰点点头。
......没过多久,再次空杯。
蔺琬琰突然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要烧起来了,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趴在吧台上,歪着头盯着旁边的男人看,脸部的轮廓都虚幻起来,但是,好像挺帅的,他迷迷糊糊地想。不对,这酒不对劲,他打了个激灵,脑海中清醒了一瞬,以往喝Tequila Sunrise不可能醉得这么快。可惜他没能清醒太久,下一秒他又被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袭击了。
廉韫玉看着他刚喝两杯就通红的脸颊,立刻判断出来这是个喝酒菜鸡,果不其然,酒劲慢慢上头,这人就醉得有点不省人事。而自己确实没必要好心提醒,为了理所应得的先离开,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本来目的就不纯。
他冒昧地轻揉青年的发顶,凑近低声问,
“还能站起来走吗?”
青年嘟嘟囔囔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正准备再问一次,忽然,面前这张精致的脸猛地凑近,接着唇上一凉。
甜美柔和的味道转瞬即逝,动作先于大脑,在那抹美好的味道即将消散的时候,廉韫玉的大掌已经覆上青年的头往自己面前摁。唇齿相接,苦涩的烟草味和香甜的石榴汁味混合在一起,舌头探入口腔,肆意搅动起来。
对方不自觉发出的“嗯嗯”声像是浇在火上的油,迅速转为燎原之势。廉韫玉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想法是调酒师是不是失误调错了酒或者那帮人故意设的计,第二个想法却是,今天不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