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大理寺少卿夫人的生日宴,其夫君执掌司法刑狱、位高权重,再厉行节俭,涉及到官场上不少官员的刑事处决,权贵们不好亲自出面,也派了不少家眷过来祝贺。
刚过辰时,酒楼外便停了大量车马,随行侍候的仆人挤挤挨挨,有的在伺候主家下车,有的对着车厢中的人掩嘴讲话,还有的已经扶着衣着华贵的夫人们下了车,走到一旁,跟另一堆驱车赶来的夫人们寒暄。
孔氏还算体贴,早安排了仆从在外候着,迎来送往的行礼,或指明方向。
仆从们都穿着红色新衣,脸上时时刻刻挂着喜庆的笑容,一派喜气洋洋。
过来祝贺的贵妇也都是有眼力劲儿的,看她们这么高兴,赶紧派人搭话,问带来的礼物放在哪。
林晚晚抱着猫站在角落,赶紧瞅了眼夫人们都带的什么。
翡翠雕的如意琉璃盏、江南织造最新造的苏州云锦段、象牙做的玉簪、大件的还有名师大家画的修竹屏风、名匠制作的楠木古琴。
一个比一个奢华高端上档次。
林晚晚快速的环顾四周,扫视诸位夫人的自信带笑的脸。忽然发现拐角的绿植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一驾马车。
要知道古代马车驾数是身份的象征,天子乘六架马车,普通的诸侯到士大夫乘五到三驾不等。
这里的马车,基本上没有低于三匹马的,最低也是三驾,才能显示有头有脸人物的家眷身份。
可那辆马车,怎得只有一匹马?
马车的布置也只是简单的用麻布包裹于外沿,铁钉固定着车梁,车表没有雕刻任何繁复的花纹,不像别的车,装饰精美,整车用丝绸覆盖,有的车头还挂着摇曳的金铃铛,一颗值千金,行走间叮叮作响,十分动听。
那妇人一身天青色紫丁菊纹棉袍,样式有些旧,眉头紧缩,看着手里的淡紫色拇指肚儿大小的珠子,一会儿叹一口气。
珠子是夜明珠。
要说颜色是稀有的淡紫色,尺寸也不算小,多少算个稀罕物。
可跟刚刚那十几个夫人带的奇珍异宝相比,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妇人似乎心里也明白。
叹口气将它装进荷包里,没过一会儿又无奈的拿出。
询问身旁的丫鬟。
“万一孔夫人喜欢呢?听说她最喜欢紫色,紫色的夜明珠多少也是难见的,不至于那么不堪吧……”
丫头脸上露出难言之色,不过还是抿了抿唇,强行将夫人的手压在夜明珠上。
“肯定没问题的,夫人就大胆的送吧。”
就在此时,忽然路过一位穿樱桃红盘金牡丹貂皮石榴裙的妇人,对方得意洋洋的端着带来的鸽子血玛瑙项链,瞧一眼她的夜明珠,涂脂抹粉的脸上迅速闪上一丝不屑。
停下脚步,语带嘲讽。
“命里无时莫强求,阮夫人送不起礼就别强行来送。”
“知道的你是来求人办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蹭吃蹭喝,顺便要点饭呢。”
“真不够给官家人丢脸的……”
“你……”
叫阮夫人的身边丫鬟一听这话,脸色一僵,气的冲了上去。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老爷如今是下了狱,家也被抄,但所谓花无百日红!你现在落井下石!怎知下一个不是轮到你?”
眼看扬手就要扇到那妇人脸上。
那夫人赶紧将奴婢拦下,温言软语的小声道歉。
“临夫人所言极是,我们家是戴罪之身,如今是不配跟大家坐一张桌子,是我犯了痴心才想碰碰运气。”
“还是不扫大家的兴,待会儿我就走了,临夫人还是赶紧去赴贺吧,过会儿就开席了。”
临夫人本来想狠狠教训这个不长眼的死丫头,见主家还算识趣,也就不再多浪费时间,冷哼一声,手一扬领着丫鬟们便走了。
那夫人看着远处道贺的繁华景象,狠狠叹了口气,又站了一会儿,就准备上车离开。
然而她刚踩上登车踏板,林晚晚便抱着猫从远处过来。
大声喊道。
“夫人请留步。”
那妇人愣了下,不确定的回头。
就看到林晚晚抱着一只黑色小煤球朝她走来。
离近了定睛一看,小煤球居然是一只黑色小奶猫。
“你是?”
皱皱眉,她有些不解。
林晚晚现在虽说是永昼王妃,但一没面过圣,二没参加过贵妇的聚会,官员家眷里根本没几个人认识她。
她也并不急于自报家门,摸着怀里的猫,温和一笑。
“刚才我看夫人想要给孔夫人送祝寿礼,似乎觉得礼物有些轻,不敢拿出手。”
“据我了解,孔夫人确实是对这些‘奇珍异宝没兴趣’,夫人犹豫的还真是对的。”
随行的丫鬟听她这样说,脸色一凝。
“怎么今儿个一个两个都要来讨人嫌?我们送个礼物碍着谁了?非要伤感着废话?”
那夫人脸色也有些不好。
她被熟识的夫人羞辱,也就罢了,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妇人要敢随意嘲讽她,真当她好欺负?
林晚晚看到她们变绿的脸色就知道她们会错了意。
柔和一笑,坦言。
“我的意思是夫人的夜明珠其实很好看,只不过比起这些奇珍异宝,孔夫人更喜欢别的,哪怕那些东西不太值钱,只要符合她心意,就能让她珍惜一辈子。”
听到这话,两人神情才缓和下来。
夫人犹豫的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这么懂她?”
林晚晚也不废话,直接把想将猫卖给她的想法说出来。
“孔夫人生活简朴,根本不喜欢这些奢华的物品,哪怕勉强收了,也只是为了维护各位夫人的体面,回头一定会找机会还回去。”
“那这礼物就等于白送了,送个贵的,亦或者更贵的,又有什么区别?”
阮歌云也是知道孔夫人的性格,她最不好讲究排场,就连吃饭也定的素斋,皇上能重用翁大人,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所谓家有一贤妻,如得一宝。
阮歌云打心眼里对她佩服的紧。
可这样的贤妻,请求办事的时候也会难下手。
阮歌云想向翁家求个情,办他夫君的案子公正些,多多注意他狱中的情况,可是上门找了他们两回,都被拒之门外。
阮歌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晚晚这几天早就调查过这大辽国上下尤其是官场中的恩恩怨怨。
也早知道这阮夫人家中的遭遇。
其实她早就是为这个阮歌云而来。
她夫君是礼部的一个左仆役,主管贡士科举,最近卷入了一场科考舞弊案,被皇上削了官职打入刑牢,由大理寺少卿主审。
一般这种案子审查至少半年,刘大人已经被抓进大牢两个月,人已经被审了一轮,案件虽说还没调查清楚,但身体瘦弱的他经过冬日的少衣少食和日夜监视,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恐怕再熬下去,案子没查完,人先走了。
阮歌云担心夫君的情况,就想要求翁大人加快审理夫君的案子,顺便通融通融给夫君送点衣食,可惜全家都是戴罪之身,家又被抄了大半,人人避之若蛇蝎,求告无门,只能冒险来这孔夫人的贺寿宴碰碰运气。望得到宽佑。
林晚晚知道这种案子一般都涉及主犯从犯,刘大人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要是主犯,早就拉出去砍头,不至于拖延这么久,很明显,他只是受了牵连,但主犯不调查清楚,他也结不了案。
这种情况肯定有回旋的余地,不说让翁大人开后门,但只要让他上个折子,皇上看在几位官员多年付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或许会开恩,不至于让他们冻死在牢狱之中。
“姑娘是想说我的夜明珠跟其她夫人的锦缎珠宝没大的区别吧?”
仔细品味了林晚晚的话,阮歌云也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如果连这些好东西都打动不了孔夫人,还有什么能打动的了她呢?
林晚晚看到她眼中的困惑,轻轻勾了勾唇,摸了摸怀里的猫头。
乖巧的小猫顺势舔了舔她的手,发出甜美的一声。
“喵~”
阮歌云愣了愣,瞅着这可爱的小奶猫。
从刚才她就注意到这小玩意。
“你的意思是?猫?”
“孔夫人家里养了五只猫,阮夫人应该清楚吧?孔夫人既然那么喜欢猫,我们就送她一只新的。”
“一只她从未见过的,能浇水的小猫。”
说着变戏法似的,林晚晚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的木材雕刻的小茶壶。
茶壶有盖有壶嘴,还雕刻着精美的竹节和竹叶,跟人用的茶壶几乎没有区别。
林晚晚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小奶猫便叼着她手里的茶壶,跳到一旁的草丛里,壶嘴垂直向下,水流从里面冒出,往草丛里浇起了水。
阮歌云被这罕见的一幕惊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
“这猫竟然如此有通灵?”
浇了一会儿水,猫儿便跳回到林晚晚手动,林晚晚收了茶壶,掏了一根小鱼干出来,猫儿便坐在她手里啃起了小鱼干。
阮歌云瞅着它吃着香喷喷的小鱼干,鱼干酥脆异常,小奶牙一咬便嘎嘣脆,令她食指大动,不自觉舔舔唇角。
“你这鱼干是如何做的竟然如此松脆?”
听得她都想尝尝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