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双手堵住耳朵，往后笑看玉衡，“哎呀，你不要说啦，不让你去不让你去。”

地牢根本困不住他，他一脚走向墙壁，身体轻而易举穿过去。这是要逃跑的架势，玉衡弯腰勾起他的长发在自己手腕上绕圈固定住，跟着他出去。

“你不让我去，我晚上就把你脑袋的头发剃光。”他威胁说。

“你好吵啊玉衡，耳朵都要起茧子啦。”

赵远舟带着他飞身坐在花园的桃子树上，伸手摘了一颗大而粉的毛桃，用腰间白玉壶的水洗干净后堵住玉衡的嘴，“不许说话，像个老太婆。”

玉衡低头，用手扶住桃子，咬了一口，果然是猴子严选，咯嘣脆味道不错。

终于安静一会儿了，吃东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赵远舟笑。

“要跟着我嘛，以后我要教你读书识字，还有法术每周若是不进则退，我就惩罚你。”

玉衡咀嚼嘴里的桃肉，腮帮子撑得老大，他咦了声，摇头拒绝，“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不要惩罚我，会疼。”

每天都要练习法术，那得多累啊，还得抓妖，读书识字，想想都不太值当。赵远舟可是大荒最厉害的妖，就算他没有一点法术，所有人和妖都不敢欺负他的。

学不学好像没有什么大用处。

赵远舟伸手在他脑袋旁的枝干握住个桃子，笑道，“晚啦，不过要是完成，会有奖励的。”洗都没洗，在袖子上一蹭就开始吃。

这是比较诱人的条件。

玉衡讨价还价，“我不想要惩罚。”

赵远舟空出只手捏他的脸，红了才松开，“我哪里舍得惩罚你。”

“这还差不多。”玉衡说，“惩罚是给坏人的。”

树下忽而来了些人，是卓翼宸和文潇，他说有两个人搞不定，令牌上的，一个女人和孩子。赵远舟从树上下来，拍胸脯说交给他，众人只看到一束红光不见。

在树上吃桃子的玉衡：……

突然没有滋味了。

卓翼宸刚才还对赵远舟无语的脸，变得有些温和，他走近大树，就这么仰头看玉衡，眼睛因天上的光变得更浅了点。

玉衡低眸和他对视，手上的桃子还剩下个核。

卓翼宸在朝他笑。

好像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

一别经年，他们还是重逢了，玉衡也笑，跟从前扔瓦片般将核丢向卓翼宸，一只修长的手凭空接住，玄衣大妖出现，他身上红色妖力流淌，停在他们面前。

“哎呀，忘记最重要的东西了。”他有些着急。

文潇问，“什么？”

“当然是——”赵远舟声音拐了个弯，转头看玉衡，明媚一笑，打了个响指，红光冲向他，两人化作流光而去，只余回应。

“我的人！”

卓翼宸脸绿了，他哼道，“真是这里有问题，死变态！”他指了指脑子，“要不是担心——”

文潇少见地摇头，打断他，“小卓，刚才玉衡朝你扔核……他没有受过人类的规训……跟刚化形的妖并无二致。”

他单纯的外表下，甚至可能会很危险。

这是女人的直觉。

卓翼宸气愤的脸因为她的话平静，他极力辩驳，“不是的，他刚才只不过手中无别物，想起我和他的初见，才会如此，他很善良，他不是妖。”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小小的身影护在他面前，他们会在床榻上逗弄小白兔，那是偶然跑到他家的兔子，藏在树丛里，被玉衡找到了。

他说想和卓翼宸玩游戏，他当母亲，卓翼宸当父亲。

“这个是我们的娃娃……”小少年抚摸它的毛，有模有样地模仿大人的语气。

哪有男孩玩这种的，卓翼宸害羞地拒绝了，“这是姑娘家玩的，你”

小少年声音大了起来，“你陪不陪我玩。”

卓翼宸：“……陪”

他常年睡不着，卓翼轩照例安抚他后离开房间，一个小身影就在窗边出现，流利地爬进来，然后坐到他床上。

“不敢睡，我会梦见自己变成妖怪。”年少的他说，眼中惶恐，流下泪。

小小的孩子坐在他旁边，用袖子擦他的眼泪，躺下来缩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我最不害怕妖怪了……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们一起睡觉一起做梦，梦里我不让你变成妖怪。”

“小卓，漂亮的东西有时候会有剧毒，他跟在赵远舟身边，性子当真会无害的吗？”

大荒那么多妖。

赵远舟把他放在大荒，就算心是好的，其他的妖呢。

文潇的声音让他回到现实。

卓翼宸只是摇头，“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莲出淤泥而不染。等我杀了朱厌，让他住在家里，他的坏习惯我会亲自改掉，这不是什么大事。”

没关系的。

他会亲自教玉衡读书认字，礼义廉耻，把他重新养成一个君子。

去往演武场的路上玉衡兴致不高，赵远舟放慢了速度，专心看旁边高高瘦瘦的男人，手指玩了下他的卷发，一个猜想让他神色微沉。

不会是为了卓翼宸那小子吧？

吃味地哼笑，“怎么了，怪我打扰你们了？”

他讲话不好听，还不正经，玉衡掀起眼帘看着他的眉眼，慢慢凑近，眸子完全没有侵略性，按理说赵远舟不应该有任何污秽的想法，这会亵渎他。

脑子却完全不听指挥，他怎么能对养大的孩子有任何非分之想呢，还对他有欲望，在人类书上这有个不好听的词，叫乱——

赵远舟很快又想通了，他从来没有把玉衡当成自己的孩子养。

他还是妖哎，为什么要顾虑人类怎么想，他养的人属于他的。

这是个新鲜的感情，就跟之前文潇说自己喜欢玉衡一样。他伸手捏玉衡的脸，小家伙还用干净的眼神看他，乖巧又诱惑人，从前怎么没发现。

他视线下落到唇上时，手也抚过，极快触碰到唇。

又软又弹。

“赵远舟。”玉衡满脑子都是卓翼宸，见他回答漫不经心还盯着唇，趁他手指欲收回时，张嘴咬了一口。

“！”

赵远舟好似从幻境惊醒，紧急把手盖在袖中，上面还有湿湿的唾液。

他一个大妖一点自制力都没有了。

冷静冷静，他转身，用背对玉衡，怎么被这张脸迷成这样。

玉衡又像动物一样龇牙，这几天大妖的表现特别反常，时不时对他宠爱有加，时不时对他冷淡嫌弃。

他有新欢文潇，有点厌烦他了。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赵远舟回头。

玉衡瞬间表情变得正常，一双眼看着他，说不完的委屈似的。赵远舟刚刚平复的心再次跳起来，比之前更甚，被轻轻捏了几下，让他没办法说出一些拒绝的话。

所以赵远舟笑着回答

“听啦，你要说什么呢？”

玉衡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委婉，“就是……卓翼宸是我的朋友，他很关心我，我不想他很担心我和伤他的心，在他面前，赵远舟，我们可不可以不说那么多话。”

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

担心别人让自己离远点是吧，赵远舟心情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的糟糕。

屏住呼吸，往后退，“过几天是不是都要跟人家跑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什么人呢，可怜的我，每天大清早就给——”

他说到后面像个怨妇。

玉衡被他看得心里越来越内疚，扑到他怀里，“赵远舟。”

嘴里像机关枪扫射的大妖脸噌地变红。

“都多大了每天还撒娇，真是臊死了。”赵远舟说着，他的嘴角从没下来，手放在玉衡身上还把他搂紧了下，“答应答应你。”

玉衡勾唇，能够得到自己的目的撒个娇算什么。他抬头，脸侧不可避免擦过赵远舟脖颈的皮肤，微微凉快，还有淡淡香薰味道。

除了小时候，他们之间肌肤接触很少，玉衡挺喜欢和他皮肤碰皮肤的感觉，他快速脸颊乱动，抱着他的大妖呼吸不稳，嘴唇流连过的地方开始变红。

玉衡咦了声，“赵远舟，你，你是害羞了？”

赵远舟捂住脖子，打死不承认，“哪有，我们快去演武场。”

“哦。”玉衡跟在他后面。

他琢磨不透，这些动作从小到大都有，大妖经常无奈地捏他的脸然后打趣打趣他，没有像现在这样躲着他。

赵远舟用手摸自己的脸和脖子，裸露的皮肤热度不断，他给自己扇扇风，热得他浑身酥麻。

那个女人在人群中很瞩目，穿着简单方便，手里握着弓，正瞄准箭靶。许多看热闹的人围在周围，忽然一人上前给她眼睛蒙上绸布。

玉衡从柱子后探出头，对女人夸赞，“她好——”后颈被一只手捏了下，回头，赵远舟用食指抵住他的唇。

玉衡：？

赵远舟来人间后越来越有病了。

“干嘛。”玉衡打掉他的手。

看玉衡欣赏地看那女人，赵远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烦躁，“跟我比起来，简直像只小蚂蚁。”他吃味地说。

他嘀嘀咕咕，还打量玉衡的表情，非常平静地望着裴思婧，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什么涟漪，赵远舟更加不得劲。

有什么好看的！

有什么好看的！

文潇把裴思婧身后的那些人迷晕，听着他们的呼噜声，眼睛围布的女人终于发现不对劲，转身，发现走出一个美丽的女人。

“安静一点啦。”嘴巴拉巴拉，真是吵死了，玉衡正看形式，忍无可忍把手顺势探进他袍子，拧了下他的腰，非常用力，赵远舟差点惊呼。

疼倒不是。

“呼……”

玉衡匆忙回头看他，轻叹，手掌放在他腰上补偿性轻揉。像个动物顺毛，温柔地抚，赵远舟暗骂了声，腰都软了一半，用手扶住柱子。

“赵远舟，你能不能安分一点，烦死啦。”玉衡又看他，赵远舟脸上是淡红色，他常年穿玄色，几乎从头到脚，白皙的脸颊出现异常就会很明显，不会是憋红的吧？！

他记得赵远舟不是那种一点痛就忍不了的。

算了，自己太用力了？

他责备的声音让赵远舟生起一丝不得劲，好在，腰上的那只手极尽温柔地按着。

他养的人就是口不对心，贴心得很。

赵远舟又心情畅快了。

前面的裴思婧见到陌生女人，轻皱眉拉弓，对准她： “ 你是谁？对他们做了什么？ ”

文潇笑，挽住她的胳膊。

柱子后的玉衡转头，对赵远舟的耳朵说，“是不是你该出去了？”

软软的音冲进耳廓，舒服得眼睛都多眨了下，“嗯？”

玉衡声音加大了一个分贝，“该，出，去，了。”

两次后，赵远舟耳朵都红了，用手摸了几下，出去站了外面。裴思婧和文潇没有注意到他，他回首，用唇语，快过来。

玉衡一想，后面都是同伴，少不了见面，小跑过去。这个地方太荒僻，地上都是一些落叶和碎瓷器，一个不察，踩中什么滑溜的东西，身体失重要往前扑。

赵远舟愣了几秒，还是用妖力扶住了他，带到自己身边。

“我刚才”玉衡有些窘色。

“刚才怎么了？”赵远舟好似根本没有看到。

玉衡很开心，“赵远舟，你真好。”

赵远舟嗯哼，“有我——”

有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人在身边，还直盯着其他女人看，玉衡这个人实在不懂……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叫——

裴思婧转头，她的眼睛漂亮而凌厉，“你们又是谁！”

鬼鬼祟祟突然出现，跟旁边这个女人定脱不了干系。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臂，文潇却抱得死紧。

旁边那个白衣男人笑得好看，脸上跟上了釉色般美，他走上来，“姐姐，我们找你有事儿。”

姐姐——

裴思婧又恍惚了，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这个男人不像弟弟，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笑，两张不同的脸却给她强烈的相像感。

赵远舟突然说，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在玉衡面前站着，死死挡住他： “ 我们。但主要是我。她，靠不住。 ”

文潇： “……”

裴思婧说： “ 我都查不出来，凭什么你可以？ ”

赵远舟边笑边抬手，食指放在唇中： “ 破。 ”

四周的酒坛子瞬间爆炸。

“因为我是妖。人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 ”

玉衡揪他背后的头发，面无表情，“那你很牛啊。”

就知道在他面前出风头。

赵远舟更得瑟了，他回头，“真的吗？”

“你挡住我了。”玉衡把他推开。

赵远舟咳嗽一声，“哦。”

裴思婧还在犹豫，文潇的把令牌直接塞在她手里，“你弟弟的事情，我也知道。”

裴思婧珉着唇接过令牌。

接下来，还有一个人，那个小孩子。

叫白玖。

玉衡没去，他不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坐在缉妖司大厅的台阶上，他手里是一个小瓷瓶，低头对准瓶口眯起眼睛，几只小蛇和蝎子啃食鲜肉。

“嘿！”赵远舟的声音突然出现，玉衡手上的瓶子立刻藏入袖中。他往这边走，身份跟着个黄色头发的少年。

“不然你以为，缉妖司为何会选我参加第一支精锐小队呢！”白玖侧头怔在原地，指着玉衡，“女，女人。”

好漂亮的女人。

他和玉衡久久相对，然后他看见坐在阶梯上的男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白玖才认真看他的脸，虽有女子的精致，到底是男人身材高大，一站起来，走近，白玖直仰视他，男人低眸，他顿时有种跪拜的神像成人了的威压和敬畏感。

有情还像无情，淡漠又不失柔软，难以描述。

“蠢。”他顾念白玖是个孩子，没有吐出更加伤人的话。

白玖大大的眼睛都没眨，“你说我？”

玉衡恶作剧般看向他旁边的赵远舟，“我说——他！”

赵远舟眼中的笑意凝住了，心停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