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最早知道盛启枫这个名字,是一年前,在时装杂志《Fashion》晚宴上。
作为世界顶级时装杂志,晚宴出席者有三种:想提高杂志品牌和知名度的主办方;目标在提高曝光,争取时尚资源,或者与同行交流争取合作的歌手、演员、导演、模特;目标在提高品牌效应的赞助商,或者赞助商邀请的资深品牌VIP。
数起嘉宾名单,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无论是作为网红的咖位,还是作为设计师的名气,宁芙都不够格受邀。
她能出席,纯粹是沾了发掘她成为模特的前老板,黎安的光——黎安创立的同名品牌Li An,是国内唯一得到国际认证的高级定制品牌。作为世界一线时尚品牌和杂志服装赞助商,受邀参加。
黎安知道她不满于只做女装成衣,以Li An设计师的名义带她出席见世面。
两人帮借礼服的女明星任祈现场更改过尺寸,最后进的场。
Li An这一季主题是花,黎安穿了自家黑色丝绒长袖裙,剪裁极其简单优雅,落落大方,低调华贵。宁芙也穿了浅紫色抹胸长裙,裙摆仿佛一树紫藤拂流身造。
任祈借的金色流苏裙,意向来自太阳花,璀璨夺目将她身上不近凡尘的气质减轻,俨然成为凡人只能仰望的富贵花。
跟着黎安拿了鸡尾酒,宁芙视线追着任祈,思考着以后。
她的服装品牌得乐,风格定位在都市上班族,以西服轻休闲款式为主。在同等价位中质量最好,在同等质量中价格最低,所以有一批忠实顾客。
女装市场竞争激烈,做品牌只有两种思路:薄利多销,像优衣库,定价百元;或者高级定制,万元以上。
作为设计师,谁会拒绝把品牌打造成业界最高技术与审美标准——高级定制呢?用毕生最好的技术,亲手打造理想中的衣服,让世人为之折服。
但高级定制的认证极难申请,黎安用二十年。
她半路出家,又怎么做得到。
望着裙子心里唏嘘,肩膀忽然被黎安抚一下,宁芙转眼就看到黎安戏谑的笑:“不愧是我的人,真会看啊。”
宁芙赞美发自真心:“那件金色礼服真的很棒。”
黎安惊讶:“你在看裙子,不是在看跟任祈聊天的人?”
宁芙后知后觉,视线从裙子上移,瞧见任祈对面的男人。
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极其精致,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深邃含光,身材修长挺拔,约莫一米八多,穿着意式高定三件套西装,休闲米色衬得其人温文尔雅。
饶是晚宴男明星云集,他站在其中丝毫不输。
气质斐然,让人情不自禁望过去。
就在她毫不客气打量的时候,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也穿过层层人群望来。
对视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男人眨眨眼睛,扬起唇角,似乎在对她笑。但视线又转瞬投入到身边接近他的人,言笑晏晏,没再投来目光。
什么左右逢源交际花。
宁芙抿口酒,压下情绪奇异的波折:“皮相不错,新近火起来的男明星?”
黎安直乐:“亏你混创业圈,他都不知道?”
宁芙老实摇头。
“那你知道陆云吧。”
“哦,蜀城首富独子,父母给他五亿练手做投资,投十家公司,赔十家公司,人称散财童子。”
宁芙想了片刻答,“不过最后开的第十一家公司,赛道选对,走狗屎运全赚回来了。”
“陆云赚钱的公司,叫做云启创投。只投资影视,三年八部作品要么票房赚翻,要么口碑拿奖。有人估算净盈利高达六亿。但赚钱不是陆云的功劳,是他的。”
宁芙意外地重新看向男人。
耳边黎安继续道:“他叫盛启枫。”
“云启创投,云是陆云,启是盛启枫。俩人MBA同学,毕业合伙开公司。名义上陆云是老板,实际投资决策一把手是盛启枫。
“娱乐圈谁不想赚大钱?名声传出去,他现在是不折不扣的圈内红人。瞧瞧这一会儿身边换了几波人。要么是想让他投资的制片方,要么是想让他带他们玩的演员和投资方。
“并且……”
宁芙接话:“并且?”
黎安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年二十九,未婚,也没有正式的公开女朋友。”
在名利场上,没有正式公开的女朋友,只代表没有预备结婚的对象,并不是真的没有交往对象,没准背地好几条船做码头管理呢。
宁芙不甚感兴趣地哦一声。
黎安明白她,笑着说:“人父母都是帝都传媒大学教授,出身清白,又白手起家,不是乱来的类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着有点像介绍对象。
宁芙无奈:“我有男朋友。”
黎安像极了操心的老母亲:“我差点忘了,就那个助理嘛?挡来历不明的桃花是好用,差不多就分了吧?”
宁芙撒娇:“黎设计师!”
黎安像没听到,继续说着:“来都来了,加个好友发展人脉呗。不做对象,整点投资建议,跟着入股躺着都能喝汤。
“陆云当年五个亿投资款赔到只剩下不到一千万,硬生生被盛启枫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赚回来,现在云启创投股份估值二十亿,全都是盛启枫的功劳。都说陆云是散财仙人,能降住他,那盛启枫可算得上行走的财神爷。”
……估值二十亿。
宁芙再看向盛启枫,尊敬目光将他幻视成行走的银行。
“加,微信一定得加上。”
谁跟钱有仇啊。
逢年过节含虚问暖,蹭蹭财神运势。
宁芙视线再也无法从盛启枫身上转开,自然也就看到,一整场晚宴,他身边没缺过人。
但他始终面带微笑,耐心招待每个示好的人,没有一丝松懈的时候。
宁芙心道,这种人赚钱,挺应该的。
唯独没想到,最后加到盛启枫还是在洗手间。
晚宴凌晨结束,明星和赞助商早早散场,或是三两结伴去私人行程。
打下手的任务结束,宁芙换上宽松的运动私服,把裙子还给黎安,把黎安一行人送上车,才发现单肩包似乎落在了更衣室。
返回更衣室果不其然找到角落的单肩包,她去洗手间整理外形,约网约车把她送回家,等候车到的时候,路过开着门的男洗手间,听到稀里哗啦的呕吐声。
她也饮食不规律,包里常备缓释胃药,对喝不了酒的人难免同病相怜,于是站在门口想送温暖。
做好事,行善积德嘛。
瞧见男人背影从隔间出来,回到洗手池边漱口,又洗一把脸,猛一抬头。
水珠缓缓从精致面庞滑落,镜子里显露出的人脸,赫然是盛启枫。
宁芙下意识看向走廊,空无一人。
刚刚那么多人陪着,没有人在等他?不应该啊?
再回头,男人扶着台面闭目深呼吸,似乎在缓慢从身体不适中恢复着精神。
再睁眼,镜子里男人看到镜子里她的身影,追着望向门口,懵懂视线缓缓变为不解。
宁芙下意识想溜。
男人却明白什么似的,轻笑掏出胸前丝质手绢,抹干把脸上水渍,慢悠悠地转过身子。
腿倚着洗手台边,好听嗓音轻声道:“这里是男厕所。女厕所需要再往前走,在母婴室旁边。”
呃。
他以为她看不见厕所标志,差点误入了?
宁芙眨了眨眼,瞧着慢条细理擦手的男人,无语凝噎。
将狼狈全都整理干净,又是一表人才的形象。
盛启枫正要离开男厕所,却见她站在门口,红唇隐隐嘟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闪了又闪,似乎在瞪他。
她不满什么?
聪明的大脑迟滞运作片刻,转而说:“那你是在等人吗?男厕所隔间都空着没有人,你去停车场或者大厅看看,或者电话联系一下吧。”
宁芙面上缓缓绽出一个笑容。
“怎么办呢,我还真没有联系方式,只能在这干等。”
盛启枫微微挑眉:“今天才认识吗?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没准我有。”
宁芙点头肯定:“你一定有。”
盛启枫接话:“那,名字是……”
一个手机递在眼前。
数字键盘都贴心地被拉起来,光标拉在电话号码,名字栏明明白白写着“盛启枫”。
好一个自投罗网。
盛启枫哑然失笑,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
宽松运动服难掩身材前凸后凹,妆容是与衣服格格不入的明艳,但他立刻想起,她穿着浅紫色抹胸裙的模样。
于是飞快输入电话号码,按下保存键,把电话递给她。
宁芙接过,满意地点点头,又调出微信添加好友页面,塞他手里。
盛启枫笑着点点头,输入微信号,按下申请好友。
这次她没看结果,将手机塞回包里,手翻找起什么。
他的手就那么悬在空中,分外轻飘飘。
盛启枫抿抿唇,轻声开口:“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话音被截断,一盒药拍在他掌心,沉甸甸。
“这是胃药,怎么吃,能不能吃,自己看注意事项。我也经常应酬,呕吐后吃这个会舒服一点。路过听见声音,才在门口送温暖,不是走错门,也不是偷窥男人上厕所的变态。”
宁芙做个鬼脸,正式向他伸出手:“我叫宁芙。宁静的宁,芙蓉的芙。职业是服装设计师,有一个自己的女装品牌,叫得乐。很高兴认识你。”
眼前的手白皙纤长,但小臂有肌肉轮廓。
盛启枫轻轻握上她的手,一如往常轻柔握上,松开的瞬间,掌心却被她指尖轻柔地划过。
本该千篇一律冷的商务介绍,无意燎起一层火。
或许是酒后躁动。
盛启枫反应很快:“请原谅我孤陋寡闻,没听过这个品牌。”
宁芙撇嘴:“确实是登不上《Fashion》杂志的品牌,我是作为Li An助手跟黎设计师来的。但以后的路,谁知道呢。”
瞧着宁芙满脸神气,盛启枫忍俊不禁:“确实,谁知道呢。”
他笑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感染力,让人忍不住也想笑。
手机震动,是网约车到了。
宁芙收敛思绪,对他道:“药我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也到手了,微信记得通过一下哦。我该走了。”
说着越过男人,往出口走出几步,却不经意听到男人开口:“我送你?”
宁芙诧异回头。
或许是酒精让人迟钝,盛启枫依然捧着胃药,原封不动站在那里,看起来有点傻。
于是好笑道:“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喝完酒不能开车,早点回家。”
接着挥挥手,飞快跑向大门口,差点超时了。
而后好友通过,宁芙报上名字和电话号码。
出于对成功人士的好奇,她翻了翻朋友圈,动态十分简单:他有每天晨跑五公里的习惯,晒运动记录,或是自制美食,看起来养生极了。
即便是与朋友合影,也都是三四个大合照,从来没一张与异性的合影。
噢,没准只是她不可见呢。
宁芙检讨般翻了翻自己的。
要么是自家产品上新,要么出席活动打卡照片,要么是赶飞机拍行程照,就连封面都是与林平的合影……
实在接地气,跟成功人士不沾边。
后来就有意识地减少发广告,努力向社会精英靠拢。
微信再聊天,都是逢年过节的问候,朋友圈互相点赞,没别的。
毕竟她有男朋友,也不爱沾花捻草。
后来在活动上见到盛启枫,聊事业,行业动向,末了俗气地互祝对方发大财,最重要的是,苟富贵勿相忘。
昨天闹那么大的捉奸视频,只顾着爽了……
我的脸面!
宁芙捂着脑袋,在床垫上跳来跳去,张开嘴无声呐喊。
手机又一震动,她飞速在床上站稳。
还是盛启枫。
“不需要吗?我以为你情场失意,会很想集中精力搞事业呢。”
宁芙脸色绚烂多彩,腿不由自主在床垫上蹦来蹦去,仿佛热搜能被踩下去似的。
直到许挽星抱住她一条腿,睡眼惺忪地说:“我的好芙芙,怎么了你直接说,你家床垫没那么好,再跳下去楼要塌了。”
宁芙欲哭无泪,把手机和记忆都说给她听。